平兒道:“這車不比從前咱們家的車,顛得很,篷子也不暖和,不如轎子好,橫豎也僱下來了,姑娘還是去那頭罷。”
鳳姐就把眼一瞪,道:“你莫非見我被流放,所以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我說的話都不聽了麼?”
平兒見她作態,只好暫且應下,預備再勸,誰知鳳姐不知哪一道脾氣發作,迫著平兒把轎伕打發回去,執意要她與自己同座——鳳姐昨日看著還有幾分聲氣低微,今日又趾高氣揚起來,嫌棄車裡太擠,強把那丫鬟和婆子一道打發到車廂外頭,和車伕坐在一處。
平兒只得吩咐王五到下個驛站再多僱一輛車,自己坐在裡頭,她想鳳姐遭逢此難,心情抑鬱在所難免,自己只能倍加體諒,不可再多添她的煩惱,因此比之從前,倒要更低眉順眼,且時時處處以鳳姐為先。陪鳳姐說了會子話,見她把腳斜搭在凳上,便替鳳姐換了鞋子,鬆了衣裳,讓她靠著車壁坐著,再脫襪子時,鳳姐卻把腳一收道:“我睡一會子,你捏了腳,我就睡不著了。”怕平兒執拗,忙忙地把眼睛一閉,向後一倒,假裝睡了。
平兒道:“姑娘要睡,我把鋪蓋墊上,姑娘好生躺著睡一覺豈不是好?何必這麼個模樣,一會若是車顛了,別把頭磕著。”
鳳姐閉著眼道:“那你快鋪。”忽然想起什麼,睜開眼睛笑道:“這車這麼小,你鋪了鋪蓋,你要坐哪裡?”
平兒道:“我就去外頭和她們說話。”
鳳姐就把眼一眯,下巴一揚,道:“不許你出去。”
平兒眨眨眼道:“那我陪姑娘睡。”說這話時候分明兩眼含笑,面上卻是一本正經的樣子,鳳姐久不見她這副俏皮的模樣,看得呆了一呆,立刻又閉上眼,道:“我是真困了,要睡,你莫多想。”
平兒笑道:“我也知道姑娘是真困了,要睡,沒有多想。”口雖如此,那眼睛裡卻滿是戲謔,鳳姐恨得啐她一口,道:“快去!”
平兒就叫外頭停車,開門出去,從後面的車裡拿東西進來,將整個車上都鋪得軟軟和和,打發鳳姐睡下,自己和衣躺在一邊。
鳳姐見許多東西都是家中用慣了的,難免感傷,又見平兒並不更衣,牽她的袖子道:“你怎麼還穿著衣裳?不熱麼?”
平兒笑道:“一路有什麼事,他們難免要來問我,若你想吃什麼用什麼了,只怕也要我去做,脫了衣裳,不多時就要穿上,來來去去麻煩。”
鳳姐聽了才作罷。她起先說睡只是託詞,這會子卻當真睏倦了,只是終於能與平兒一路,又有些捨不得就這樣睡過去了,便扯著平兒的手道:“你這些時候怎麼樣?錢都夠麼?”
平兒斂了笑,慢慢道:“就那樣罷。錢不多不多,也夠姑娘過了,姑娘別擔心。”
鳳姐道:“你錢夠花,打點又順利,做什麼不早點來看我?你不知我在牢裡多苦。”
平兒握住她的手道:“是我考慮不周,委屈了你,以後不會了。”
鳳姐忽然側過身,看著她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我一直不見你,還以為你背棄了我,要自己帶錢跑了呢。那時候我就想,你若真跑了,我一定把事情都推到你頭上!”
平兒道:“推到我頭上,你就沒事了麼?若是這麼樣,你怎地不早說?”
鳳姐一怔,立刻白她一眼,道:“你以為那些人是傻子?你一個家生奴才,做得下這許多事情?再說各處送禮辦事的人證都在,還有許多我給出去的官憑,我倒是把事情都推到你頭上,也要人家肯信才行!”又道:“你不必這麼忙著表忠心,我知道你的心,你肯替我這樣打點,已經很好了。”
後面這句話卻說得客氣,平兒聽得心裡不是滋味,就伸手拍她道:“快睡罷。”
鳳姐兩眼已是睜不開了,只還掛念別的事,還問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