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管書生叫“神仙哥哥”,管妖怪叫“醜哥哥”,無論杜慎言糾正了多少次,都改不過來,杜慎言只能隨他亂喊。
這兩天,書生滿腔心事,陪他玩著玩著便頻頻走神。而另一個哥哥雖長得嚇人,但是又有趣,又有本事。它會飛,還能招來各種各樣有趣的飛禽走獸,還能帶著自己吃好吃的果子。小傢伙現在一點也不害怕,反而更加黏妖怪。
杜慎言初時不敢放手,但後來見小傢伙玩得高興,除了蹭得一身髒兮兮的,也沒有什麼大礙,便任他們去了。
那妖怪帶著小傢伙又在外面晃了一圈,它讓小傢伙騎在自己脖子上,從一棵樹躍到另一棵樹上,風呼呼地從耳畔刮過,惹得阿苗“啊啊”大叫,又“咯咯咯”笑個不停。
妖怪也很高興,為終於有人和它一樣喜歡這麼做。
待妖怪從外面溜達回來,小傢伙已經趴在它背上睡得呼哧呼哧的。它很熟練地把背上的肉球兒卸下來。小傢伙在獸皮堆裡打了個滾,揪著毛茸茸的一角又睡過去了。
妖怪躊躇了一會兒,朝書生那邊湊過去。
杜慎言將它一舉一動瞧在眼裡,心中暗歎一聲,面上卻不露半點神色。他晚上仍然會教妖怪識文斷字,也不似學堂裡的夫子那般刻板,頗為隨意。
他不過是想籍著這個由頭教會妖怪一些人情世故,故而經史子集一概不教,講得最多的,竟是小說、志怪之流。妖怪對這些故事頗感興趣,杜慎言便每天挑上一兩則,儘量淺顯地道來。
他正娓娓道來,見妖怪撥弄著一隻喝水的杯子。那杯子被它撥得骨碌碌直轉。走神走得可謂正大光明。
杜慎言把書放下,輕咳一聲:“在想什麼?”
妖怪突然蹦出了一句:“什麼是醜?”
杜慎言一怔。
又聽到妖怪斷斷續續說道:“醜就是……長得不好看……”眼中帶著詢問望著書生,語氣卻是肯定的。
杜慎言心頭一顫,不答反問:“是誰對你說了什麼嗎?”自從妖怪開了靈智之後,他從來沒有對它提過面容美醜之類的話題,卻不知它從哪裡聽來的話。
他不知這妖怪自那一次離山之後,常常混跡人世,聽得多了,自然上了心。
“不好看……就會不喜歡、討厭……”妖怪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一黯。
它雖說得費勁,卻實在是個聰明的妖怪,沒有人教它這些,卻無師自通地想到了這一點。
杜慎言不知怎麼同它說明白,嘆道:“人確實喜愛表象美麗動人的事物。這大概也是聖人所說的‘食色,性也。’罷!”
“為什麼?”妖怪苦思不得其解,它也有喜愛的東西,但並不是因為它們有多美麗。山林中生物萬千,鬼怪無數,於它眼中並沒有美醜之分。哪怕書生,它喜愛他,也並不只是因為他的樣貌。
“……你呢?”妖怪追問書生。
書生頭一次被它問住,他自然並非只看表象的膚淺之人,然而想到當初那張令他心有慼慼的猙獰面容, 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妖怪已然明白了。
“……不喜歡我,因為我醜,你喊我‘醜怪’……”
“可是不論……(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它喉音低沉,深紅的雙瞳中不染雜塵。
杜慎言心中發酸,幾欲被它打動。握住書的雙手收緊,半晌才抿了抿唇,輕斥道:“哪裡學來的混賬話。”
他這反應,妖怪捉摸不透。遲疑了一會兒,便纏著書生道:“那你教我,什麼是美。”
杜慎言覺得它胡鬧,本不想再說這個話題。哪知那妖怪似吃了秤砣,鐵了心的要弄明白。書生拗不過它,只得列舉了先前同它講過的故事中人,什麼“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什麼“俊眉修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