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事、物,或是人。
可惜我是青松,是道門裡連師父都讚歎不已的不世出的天才道士,這些捨得捨不得於我,並沒太大區別。
所有該拿起的,我拿起了。所以該放下的,我也雲淡風輕間放下了。悟道並得道時,我不過三十有七。
於是我承了師父的衣缽,在這三清山裡當著日益破敗的錦道掌門人。
師父兵解前,曾說:我們錦道,將有個世間最純的徒弟,我們錦道,將因這個徒弟而慢慢發展起來。道,不會消失,會因為這個人而存在很多人心裡,會一直傳承下去。
這樣的命卦,我每年都算。
算到我四十二歲那年,命卦終於動了。
我在三清山的最高峰,在清晨升起的陽光裡,撿到了青古。
一個師父和我都算出的,這世上,從最純的光裡出生的孩子。天是父,地是母,而我,則是他的師父。
我以為這樣的小孩應該是很嚴肅很古板甚至很有些威嚴的。可惜,這小鬼怎麼看都是個天資聰穎人小鬼大什麼都尊就是不尊我愛師的朽木。
然而這孩子偏偏又犟。只要是自己覺得還能支援的地步,不管再苦再痛都會自己忍受著一聲不吭。長得不是很帥,個頭也不咋地,但這孩子有總世上別人都不會有的高傲的美麗。
第一次與我去擺攤時,青古說:臭道士,你看,沒人理咱們哪。都是你,長得一臉老鼠相,一看就是個江湖騙子。不如去弄點兒假東西戴戴,有點仙風道骨的話,應該就騙得很多人來了。
那年才五歲,腦瓜子動得很快,對於我讓他忍受著別人的冷眼與嘲笑沒有生氣。
第一次做菜給我吃,鹽多得我都快忍不住流眼淚了。他自己淚汪汪的一邊哭一邊死命給我夾菜,說:假道士,師父,您可要多吃點,這可是徒兒第一次孝順您老人家。
那年才七歲,很輕易就看穿我打算把家務讓給他做的用心,然後就這樣報復我。
第一次看到小學一年級的課本,是在垃圾堆裡撿到的。他翻了翻,哼一聲說:路山小學啊,很遠的樣子,去年的書了吧?早學過萬把年了。然而手上卻很小心的撫平了放進破包裡,和那些符一樣珍寶著。
那年他八歲,天天夜裡看這本書,然而卻死也不肯同意我送他進學校讀書,因為知道我們窮得打屁都要濾渣渣。
第一次看電視,在算命攤子的街對面的商店窗裡。他一邊打哈欠一邊說:人世間的感情,可真複雜。算了,跟我沒關係。
那年他十一歲,對電視裡的感情情節嗤之以鼻,對人類應有的喜歡與討厭全都漠然處之。
第一次收妖,在南方的廣州市。被毒牙咬到的同時,亦手下不留情的斬飛了銀環蛇的半個頭。他一邊眉皺都不皺的放著血一邊對還在蠕動的蛇精說:我管你是什麼妖,害人就收你,不害人就任你去。下輩子,記得做個本份的妖精。
那年他十三歲,生死就像生來便可以淡然處置般的與己無關。
第一次看黃色雜誌,是我從舊書攤上偷偷“借”的。他一邊看一邊說:假道士,我第一次知道你原來喜歡看別人的身體過乾癮。
那年他十四歲,只這一句話就讓我顏面無存,還好是在山裡頭,不怕別人看到。
第一次學習御劍術,他白天夜裡不睡的面著山裡的石壁崖整整七天,然後對我說:我餓了,假道士,去打只野物回來祭牙吧。
那年他二十歲,說話時劍已起身離地三尺高,然後慢慢飛向丈外的老松樹,砍了幾下才掉到地上。
第一次做好事送個昏倒的老太進醫院,她家人卻硬賴他是肇事者,要求賠償七八萬塊。
那年他二十有三,一句話也不說便用了神行遁地術回來,然後跟我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