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一一。共此半日閒(上)
。
窮苦人家並沒有什麼客房,好在此時正是種棉插秧的農忙時節,宋伯的長子整日住在田頭,西邊便空出一間廂房來。祖孫兩個略打掃了一下,又在土炕上鋪了張新的被單,以供二人暫宿。
雲隨風把曲清商放在炕上,讓他向右側臥著,順手拿過一個枕頭來墊在腰後,以免他在昏睡中翻身壓到傷口。之前為了拔箭,曲清商身上染血的黑衫被褪到了腰間,此刻也沒拉上,露出慘白赤裸的胸膛。雲隨風並不打算為他收拾,手收回來的時候忽然碰到了什麼東西。
曲清商鬆鬆垮垮散開的衣襟裡,露出一疊紙的一角。雲隨風下意識地想要去拿,卻又生生頓住,扭頭仔細端詳曲清商的睡顏,確認他一時半刻醒不過來,才小心翼翼地將那疊紙抽了出來。
“叮”的一聲清脆聲響,雲隨風本就心虛,居然被驚得一跳。原來他這麼一抽,將同樣藏在內袋中的那塊玉牌也帶了出來。
那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東西,瑩潤剔透、雕工精緻,正面是一個篆體的“定”字,背面則是複雜的盤龍紋樣。純陽宮寂寞苦寒,在他年幼之時的無數個夜晚,都曾摩挲著這塊玉牌,遙想自己不知身在何方的家人。然而也正是這塊玉牌,才害他陷入如今的境地。
雲隨風心情複雜地將玉牌捧在手心看了半晌,方才去屋角的水盆裡洗了洗手,確認不會留下任何印記之後,走到桌旁,把那疊紙慢慢展開。
紙上大半都浸了血,正是這幾日裡曲清商一有機會就拿出來寫寫畫畫的那一摞。最大的那張似是用樺皮紙製成,仔仔細細鞣了白蠟進去,上面的字跡仍是清清楚楚,似是某種機關圖紙。而另外幾張像是演算的紙片,則染了血跡又浸了汗水,變得綿軟發黏,炭筆畫出的線條也模糊不清。
籍著油燈微弱的光線,那圖紙上繪著長長一條路,當中幾處機關,不知是暗道還是走廊。末端盡頭是一座圓臺,四周圍繞著八根柱子,密集的線條連線其間。另外幾張紙上則詳盡地繪出圓臺與柱子的構造,八根柱子外形一致,內中機括卻是各有千秋;上有細若蠅頭的字跡批註,已經洇成黑漆漆的一片。雲隨風擎著油燈又湊近了些,勉強辨認出類似陰陽爻的短線,想來這八柱是以八卦形態排列的,然而他又在紙張角落裡看到一個“八”字被劃去,旁邊寫了個“九”字。
雲隨風自認熟知各種陣法,圖紙雖殘破不堪,他仍能看出其中暗藏了不少玄機,而那些模糊的批註總是與他的思路不謀而合,隨即又一一否定,推陳出新,他一時間竟看得入了迷。
忽然一個念頭澆醒了他——這機關在哪裡,又是做什麼用的?
惡人谷地勢險峻,內中臥虎藏龍,有此機關密道並不奇怪。而而如今江湖上最大的一樁事,便是朝廷軍隊與江湖各大門派正合力籌謀攻打惡人谷。曲清商設計擒他、神策軍急於將幾人滅口,估計都與此事脫不開干係。這圖紙上繪著的、如此奇詭又繁難的機關陣法,在不遠的將來,恐怕會成為威脅正道群俠的重大阻礙。
他將能辨認出的所有圖形與文字默背在心,把圖紙依原樣疊好,猶豫了一下,並著玉牌一起,放回曲清商半敞的衣襟裡。
。
屋子裡靜悄悄的,隔壁的大屋裡,祖孫二人都已經睡了。雲隨風將自己染滿血跡的道袍脫下,團成一團扔在牆角,換上宋伯剛剛送來的短打,又用一塊麻布將長劍裹起負在身後,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院中果然有血,雲隨風從門邊的柴房裡翻出一把鏟子,掀著土將血跡掩住。而後他順著兩人逃來的方向往前折返,仔細清理一路上留下的各種痕跡。
村子很小,也就幾十戶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