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箭直直朝向神策統領而去,竟然不比方才射來時的力道小上多少。後者忌憚鴆羽公子之名,連忙揮刀格擋。卻不曾想,□□坐騎偏在此時高聲嘶鳴,揚起了前蹄。
馬兒是軍中專門馴養的戰馬,原不應該這般輕易便驚動,也不知曲清商隨著羽箭一起擲出的是什麼,居然能讓其慌亂至此。倉促之間,神策統領狠狠扯住韁繩,仰頭避開那要命的羽箭,卻忽然覺得身後一沉,竟是曲清商翻身躍上了他的戰馬!
脖頸一涼,判官筆的筆尖虛虛點在他的頜下。曲清商右手環住神策統領的腰,用一個旖旎之極的姿勢,湊在他耳旁道:“東西交出來。”
這聲音裡帶著笑,神策統領卻聽得一顫,一滴冷汗慢慢地順著鼻尖淌了下來。他沉默片刻,伸手入懷,慢慢地掏出了那塊玉牌——然而就在曲清商伸手欲接的剎那,他居然反手將玉牌向後擲去!
不過巴掌大的精緻玉牌在半空中劃過一道白光,曲清商眼神一凝,足尖輕點馬鞍,整個人向後一躍。鴉黑的衣襬在空中翻折如同鳥兒的羽翼,曲清商大袖一展將玉牌兜住,人卻已經陷在了神策軍的包圍之中。
恰在此時,響起一聲清越劍鳴。只見白衣如鶴,陸玉一式六合獨尊,生生破開重重金甲。曲清商亦不戀戰,虛晃一招,便與其合力突圍而出。
。
幾人沿著山道向前跑去,身後流矢不斷,神策士兵緊追不捨。轉過一處山崖,陸玉忽地停步,道:“雲兒,你先走。”
雲隨風心頭一墜:“師叔!”
“我在前面林間備了馬,你隨曲公子先走,”陸玉抬頭望見雲隨風近乎惶急的面孔,無奈地搖了搖頭,眼神淡然又溫暖,“師叔早過了熱血的年紀,說著謊話勸同伴離開,自己留下來送死。阿林用命換來的一線生機,我不會浪費。”
“可是——”
“你要帶阿林走。”
陸玉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的話,雲隨風猛地一震,抑制不住聲音中的顫抖:“師叔,保重……”
“快走!”
雲隨風咬牙轉身,抱緊懷中氣若游絲的少年,向樹林深處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去。曲清商卻沒有跟上,只望著陸玉的側影,語聲譏誚:“陸前輩誆人的話說得倒是流利,那群神策根本沒打算留下活口,以寡敵眾,死路一條。”
“那又有什麼關係。”
陸玉撕下一條衣襟,仔仔細細地擦著自己的劍。追兵的聲音又近了點,逐漸往他們二人藏身的斷崖下追來。曲清商歪了歪頭,忽的笑道:“陸前輩好不容易把小郎君‘救’出來,這下又要送回惡賊的手裡?”
擦拭的動作一頓,陸玉抬頭,直視著面前衣冠不整的男人,肅然道:“你不會殺他。”
曲清商垂下目光,片刻,卻是慢慢收斂起臉上輕佻的笑意:“方才多謝陸前輩相救。”
陸玉微一頷首,無聲地朝曲清商抱拳行禮,便轉身往來處走去。神策的追兵們已經到了,金甲的武士們圍成一個半圓將他鎖在正中,無數尖銳的□□在黑暗中閃著寒光。無數火把的映照下,他白衣的身影顯得無比單薄,卻如銅牆鐵壁般不可撼動。
曲清商望著陸玉的背影,亦攬袖還禮,隨即便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在他的身後,陸玉扔下手中被血汙浸染的衣襟,右手挽了個劍花,擦拭乾淨的劍鋒在火光的照映下亮如明月。
好像很多年前,也有人一臉嚴肅地說,我早過了熱血的年紀,說著謊話勸同伴離開,自己留下來送死。
……真是愚蠢。
陸玉勾了勾唇角,不知是笑人還是自嘲。他左手二指抹過劍鋒,踏前一步,學著那個人的語氣,淡淡開口:“誰人來戰?”
浩蕩劍氣沖天而起,木葉蕭蕭而落,如同紛揚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