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顯露的遲疑讓蘇可心中一動。她見得太多了,從太多的人臉上見過,也從洛芙的臉上見過太多次。她們對於破土發芽的感情落到一個遊戲人生的人身上,總是遲疑多於肯定。她們不敢付諸行動和感情,卻又控制不住。這種矛盾的狀況下,人喜歡試探,並且猶疑不決。
蘇可沒料到,原來無雙竟然也喜歡梁瑾承。
她一時五味雜陳,明明該藉著這機會為自己搏一搏可能,可心裡千迴百轉,最終還是撇清了這關係,“原先在宮裡我幫過他一個忙,昨兒他出手相助,我們之間就算是一撇兩清了。”
無雙的眉眼幾不可見地明朗了幾分,她自己或許都沒有察覺,但蘇可卻注意到了。兩人的目光再次在銅鏡中相匯,相視一笑。
“今兒是來擷香居頭一天,姐姐要打扮得漂亮一些。”無雙將掌心潤好的胭脂膏子遞到蘇可面前,蘇可捻了一點按在唇上,鮮豔欲滴的顏色,整張臉瞬間有了神采。
蘇可很少穿顏色出眾的衣裳,在宮裡有統一的服飾,歸了家又是一身幹活的粗布裙。到了醉香閣,為了不突出自己,她幾乎不打扮,所有的衣裳素到連花都不繡。她看著銅鏡,杏色小襖外罩著的茜色比甲,十二幅的湘妃色裙子,襯著那一張精心塗畫好的臉,整個人像一隻盛開的芍藥。
她二十三歲了,頭一次在鏡中看到像芍藥花一樣的自己。
蘇可跟著無雙重新回到老夫人跟前去,因為和之前相比太過不同,不僅老夫人,連鄭太姨娘都靜默了一會兒才出聲。
“可真是漂亮,跟從畫上走下來的似的。”鄭太姨娘永遠一副眉眼彎彎的笑模樣,她眼角留意著老夫人臉上滿意的神色,臉上的笑容突然就變了些味道。好在幾十年修煉出來的泰然處之讓她的笑容仍舊溫和慈祥,只是臉上笑得越好,心裡越是難受。
老夫人朝蘇可招了招手,“人靠衣服馬靠鞍,就該這麼捯飭著才對,沒得耽誤了大好的年華。”
蘇可抿著嘴唇點了點頭,“平日裡不在人跟前伺候,懶散慣了,往後我會注意的。”
聞音知意的人是最好相處的,老夫人甚是滿意,和蘇可說起積舊庫房的事來。
蘇可簡單說了些情況,主要還是問老夫人的意思。到底是節儉著翻新充公,還是處理掉,她不能做主。而且看積舊庫房裡那些東西,好多大傢俱都是好木頭底子,不知是磕壞碰掉了哪,沒處放就挪到那去。時間長了,又潮,好東西都糟蹋壞了。
“我給你配四個粗使的婆子,也不惜的時候,慢慢規整著。”老夫人頗有深意地看了蘇可一眼,蘇可明白,老夫人才放心地繼續說下去,“東西都交給你料理,只是一樣都不許扔,能收拾出來的就造冊,不能收拾出來的就單放著。你可記著了。”
蘇可不敢有微詞,一一應下。
都交代完,老夫人看了眼靠牆立著的那個大座鐘,讓無雙換了茶來,又對蘇可說:“你往後就跟著無雙她們在這院子裡吃飯,不要去大廚房了。”
這麼一說,蘇可才覺飢腸轆轆。中午的飯沒來得及吃,從早上晃悠到現在,先被侯爺的事嚇了一遭,又被老鼠嚇了一遭,一通梳洗打扮耗到現在這光景,竟是水米未沾。也虧得她能頂得住。
蘇可應著,正好藉此機會提搬進來的事,“既是調到了老夫人這裡,那往後我就不回……”
“侯爺回來了。”外面的小丫頭一路跑到門口傳話,守在西稍間落地罩邊上的白露掀了簾子應了聲,回來又對老夫人回稟一聲,“侯爺回來了。”
老夫人沒顧著蘇可被打斷的話,再次看了看大座鐘,微微松下口氣來,喃喃道:“今日回來得晚些。”
一旁的鄭太姨娘已經站起身,展了展衣角,聲音放輕,“才上任沒多久,都督府裡事情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