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殊倒是會一些德文,但那隻限於日常交流溝通,這樣專業名詞眾多的軍事理論著作,她看起來十分費勁。前面依舊說得熱鬧,不過大多數時候是李縱雲說著,其他人聽著,還沒有散會的趨勢。
只是這屋子裡暖和,十幾天在野戰醫院連軸轉實在是太累了,陳殊看了一會兒,便眼皮發沉,靠在沙發上漸漸睡了過去。
前面的軍官匯報著軍情:「我二十九軍、第一軍,已經圍著俄第五師團,受命,圍而不殲滅。二十九軍軍長林蔚、第一軍軍長傅恩博來電,前線一切如常……」
說到一半,這位軍官見司令官站起來,把開啟的窗戶微微關上,走進屏風後面。
他匯報的話立馬截斷,在座的同僚互相望了望,臉上均是不可莫名的沉默。
裡面的房間很暖和,李縱雲走進去,就見陳殊臉頰微紅,躺在沙發上已經睡熟了。棉鞋大約是被雪水打濕了,脫了下來放在一旁,露出一雙潔白瑩瑩的玉足來。好在房間裡鋪了毛毯,赤腳也不會扎人。
李縱雲走過去,把陳殊打橫抱起來,輕飄飄的,彷彿羽毛一樣,他嘆一聲,把陳殊放到床上,給她蓋好被子。
陳殊迷迷濛蒙,見是李縱雲,問他:「是散會了嗎?」
李縱雲小聲道:「還沒有,你睡吧!」
陳殊喔了一聲,復閉上眼,囑咐他:「要是散會了,記得叫我的,我有話同你說的。」
李縱雲只好輕聲答應:「好,我散會了,叫你!」
李縱雲走出去,見匯報聲已經停了下來,他坐下來,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煙,只是拿了支煙夾在手裡,並沒有點燃,吩咐那軍官:「接著說!」
這場在西北行營司令官辦公室的臨時會議,開到半夜才散會。
李縱雲站到窗戶邊,開啟一個小縫,拿了火柴點燃手上那支香菸,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煙圈來。過了會兒,付旗進來了,手上拿著一份電報:「司令,南京來的電報。傅秋白在報紙上公開宣佈退出革命黨,從今往後只是單純的蘇維埃黨人。受其影響者眾多,跨黨成員人人自危,委員長也下令,說革命黨雖然同蘇維埃黨合作,也不能接受跨黨黨員,甚至要求蘇維埃黨黨人公開其政治立場。」
李縱雲接過電報,見上面只有一行短短的話——清黨在即,君當早做準備,以防不測。
李縱雲把那張電報紙,揉成一團,扔進廢紙簍裡邊,心裡想:這一天還是來了,革命還是失敗了!
付旗還站在那裡,他接著匯報:「司令,陳小姐來了野戰醫院半個多月,已經做了五十多例手術,平均每天都有兩臺手術,救活了很多將士。俞鵬飛俞師長也是陳小姐主刀,主治的,現在已經轉危為安了。」
李縱雲揮揮手,吩咐:「下去吧!」
裡邊關著燈,李縱雲接著屏風透過來的燈光,慢慢踱步到床前。陳殊睡覺是不太規矩的,軍被被她推到一旁,手和腳都漏了出來。
李縱雲替她蓋好,把手放進去。陳殊有著一頭好頭髮,又順又滑,鬢似烏雲發委地,不像上海那些摩登的女郎梳成愛司頭,大多都是隨手綰起來。
用來綁頭髮的絲巾早就散落了,李縱雲拿起來,纏在手指尖,隱隱可聞見淡淡的玫瑰香水味道,只是那香味中還帶著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李縱雲伸手去扶陳殊的長髮,他曉得陳殊沒有醒,見她累極了,並沒有叫醒他。
坐到窗戶邊的沙發上,一根接著一根地抽菸,外面雪越下越大了,前次的雪還沒有完全化掉,便又鋪上了厚厚一層,白茫茫一片。
陳殊是被軍號聲吵醒的,天還沒有亮,只有窗外白茫茫的雪光,勉強可以視物。整個房間都是煙味兒,李縱雲手裡拿著陳殊的絲巾,坐在窗戶邊發呆。
陳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