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沉默的下了步攆,館前婢女們紛紛見禮,這才有了幾分人氣。
舉步入內,便見叢生的梔子花,葉子蒼翠,花瓣雪白,暗香浮動。葡萄架上垂下一串串瑪瑙般晶瑩剔透的果實,一方石桌几只圓凳,是納涼的好去處。井中冰著西瓜,見靖安到了,早有丫頭牽著繩子提起竹籃,把瓜送去切了。
屋內陳設自不能與皇家比貴重底蘊,但剩在精巧,都是些討女兒家喜歡的玩意兒。想來原本就該是姑娘家的閨房,幸而被褥一類都是嶄新的。
“公主一路辛苦,水已備好,請先沐浴更衣。”涵菱輕聲道,態度尚算恭敬。
靖安淡漠應了,由她引去浴房。涵菱一貫寡言,默立在屏風外,忽聞傳喚,卻見靖安平展雙臂正皺眉不悅的望著她。涵菱一怔,兩旁的侍女們見狀伸手便欲上前,靖安只是冷冷一瞥她們就不敢動了,涵菱只得上前為其寬衣,其餘的侍女暗自交換著眼神,眼中的輕慢之色不自覺間也收斂了許多。
水聲輕緩,涵菱深吸一口氣,相處越久,她反倒越發看不懂這位公主殿下了。原以為只是個被父母嬌慣過頭的小女兒,卻已經在刀尖鋒口上打過滾,甚至躲過家主的追殺。原以為這一路會讓她吃盡苦頭,受盡折辱,卻不想她竟渾不在意,這讓涵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
霜色的齊腰襦裙有些大,層層疊疊的鮫紗上是金線繡的牡丹紋,大朵大朵的由腰間一路盛放而下。雙刀髻上飾以華盛、花鈿、金步搖,雖薄施米分黛,卻也分外隆重了。黛眉微蹙,靖安的目光叫涵菱有些坐立難安,硬著頭皮引靖安出了白梔館,早有兩排執燈侍女等候在外,朱謙也安置好城東的駐軍趕來複命。
“請公主前往藕香榭用晚膳!”涵菱接過一盞荷燈,恭敬道。
靖安眸子轉了轉,面上卻不顯,只示意涵菱帶路,朱謙也帶著禁衛軍遠遠跟在後面。
衛陌的用意她很快就明白了,藕香榭裡燈火通明,絲竹繞耳,女眷們的談笑聲遠遠傳來。靖安腳步一頓,眉眼凌厲的望向涵菱,冷笑了聲,便欲迴轉。都到了這裡豈有讓她再回去之理,涵菱並身後的侍女們擋住了靖安的腳步。
“請公主前往藕香榭用膳!”涵菱再次道,言語雖恭敬動作卻半步不讓。
靖安不語,目光落在藕香榭。猜也猜得出來,今夜來的都是荊州城的貴婦仕女們,她們的丈夫或者父兄都是手握實權之人,而衛陌讓她華服嚴妝出現在此的用意就再明顯不過了。三哥繼位,而天下人卻對遺詔心存疑慮,他此舉無非是為了破除挾持的流言,以混淆視聽。或者說連混淆都算不上,遺詔的真假並不重要,他們要的只是一個藉口,一個幌子,只要有利可圖,便是指鹿為馬又如何呢。
“殿下!”朱謙察覺不對,仗劍上前,而隨後周邊隱隱有金戈之聲。
靖安緊攥著雙手,冷聲道:“我便是不去又如何?”
涵菱沉下眼,語帶威脅:“家主讓我轉告您,太子殿下正在前廳宴客,公主若是不適我等自不敢勉強,恐怕就只能勞累太子代為賠罪了!”
指甲在衣袖上狠狠刮出一道痕跡,靖安瞳孔一縮,面上肅冷,這才動了真怒。阿顏已是山河日下,竟要他飲酒宴客,衛陌可真是他的親兄弟!靖安怒極反笑,眼神卻冷得掉冰渣,隱忍道:“去,如此盛情怎能辜負。”
藕香榭盡是女眷,朱謙自然不便相隨,只望著靖安的身影嫋嫋娜娜,漸行漸遠。
見她來,席上女眷俱是一靜,想來是猜測到靖安的身份。眾人卻也只是一靜,有年紀小的姑娘下意識的上前見禮,卻被身旁的女伴拉了一把,在座都是心思剔透之人,豈有不解之理,畢竟有句老話叫落毛鳳凰不如雞。
靖安徑自在主位坐下,對於團扇後的目光全然視若無睹,涵菱隱隱有些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