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讚美絕對不是無的放矢。在這個偵察手段還較為原始的年代,指揮官需要在高頻率的密集戰鬥中正確判斷敵人主力的位置,避開敵方重火力,對敵弱點施以精準打擊。敵方是一個營還是半個,有幾門重型炮,有多少坦克,自己要投入多少兵力,怎樣正確配置才能進行火力壓制,這都是瞬息萬變的戰場上由指揮官在極短時間內判斷完成的。對戰局的把握和機會捕捉能力,正是區分一個指揮官才能重要的一點。區區初戰就具備如此觀察力,周澤楷完全當得起這個評價。
吳雪峰在腦海裡重建了一下敵軍地圖,豁然開朗:“那一片是這裡山地少有的平原,你是說敵人的主力就在那後面?”
“十有八九了,不過不是主力,而是主力防線,雖然我完全不清楚為什麼咱們會迎頭撞上一整個費恩的炮兵師。”葉修無奈地說,“這兒布了縱深如此之廣,火力如此密集的防線,結果根本沒有人知道,國防安全域性的人都在做什麼?”
“去軍部看看吧,對安全域性的投訴早就能堆滿一個飛機場了。他們就是蠢了點,起碼還在做事,總比咱們的政府好。發動戰爭,輸了戰爭,割地賠款,他們拍拍屁股換個位置當官……你要問我,我可絕對不會投訴他們,我會開槍斃了這幫雜種。”吳雪峰也給自己點了根菸,順便也想塞給周澤楷一根。後者還在發呆不知道怎麼拒絕,吳雪峰已經被葉修瞪了一眼,順便接了過來。
“第4步兵師撤離谷山鎮的時候,你在吧。”
“在啊,”吳雪峰嘆口氣,三個男人一個挨一個坐在窄窄的戰壕底,“不然為什麼一聽說第1裝甲師要打穀山,我就連打幾個報告調過來了?撤離谷山的那天,那是我一輩子最覺得羞恥的一天,媽的你們都想不到,鎮上居民望著你的那個眼光……只要看過一次那種眼光,你就會覺得戰死疆場算個屁!一支連死都不怕的軍隊,卻憋屈得求死不能,媽的我……媽的!”
參謀長想要爆點更難聽的粗口,一看旁邊兩個小年輕還是忍住了,只能鬱悶地拼命大口抽菸。葉修嘆了口氣:“老吳,別說什麼死不死的話,活著,你才有機會。我有個一起從新兵培訓裡熬出來的戰友,人特別聰明,學什麼都很快,幫了我很多忙。他從小和妹妹相依為命,就一天到晚地說自己妹妹有多可愛多漂亮,大夥兒都不相信。所以後來我們約好了,將來有機會去他家,看看他妹妹和他養的貓。再之後我去了西線,他去了南線,434年初戰爭都快結束了,他為了掩護戰友,被炸死在東河邊。送遺物的時候,我見到了他妹妹,他原來真沒騙人,小姑娘是長得挺好看的。他妹妹捏著他的軍帽,坐在那兒一句話不說,就是靜靜地掉眼淚。我看了氣都不敢喘,丟下東西就逃了。我真害怕啊,我怕她問起卻沒法回答——為什麼她的哥哥付出了生命,我們的軍隊卻失敗了。”
葉修掐滅菸屁股,淡淡地說:“我覺得世界上還有比戰死疆場或憋屈投降更可恥的事,就是作為指揮官,士兵聽了你的指示拼了命,你卻不能給他們帶來勝利與和平。”
把臉轉向一直安靜聽著的周澤楷,葉修突然笑了笑:“小周,如果有一天你成了一名指揮官,千萬別變成那樣。”
周澤楷覺得自己的心跳得都要爆炸了,被汙垢糊滿的臉看不出激動的表情,他只好先拼命點了點頭,又覺得還不夠,咬準字重重地答了一聲:“好!”
很多年以後,周澤楷才懂得那一天承諾的同時自己交出了什麼——少年第一次懵懂的邂逅,就遇見了這世間最好最強的。
『新聯盟歷 446年 7月』
開了客廳的燈,葉修毫不意外地看見茶几上放了一排軍用飯盒:“又被老馮拉去參加宴會了?小江全程陪同幫你說場面話吧,真夠辛苦的,喻文州能找到這麼個人配合你也不容易。”
周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