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然;一看到賽普蒂默斯,他就斷定這是一個極為嚴重的病例。他在幾分鐘內就確定,這是精神徹底崩潰的病例——體力和神經全面衰竭,每個症狀都表明病情嚴重(他在一張淺紅色病歷卡上記錄他倆的回答,一面小心地喃喃自語)。
霍姆斯大夫給他治療了多久?
六個星期。
開了一點溴化劑嗎?他說什麼病也沒有嗎?噢,是的。(這些普通開業醫生!威廉爵士心想,他一半時間都得花在糾正他們的錯誤上,有些根本無法彌補。)
“你在戰爭中表現很出色嗎?”
病人遲疑地再說了“戰爭”一詞。
病人給詞彙賦予象徵性的含義。這是個嚴重跡象,應記入病歷卡。
“戰爭?”病人問。歐洲大戰——是小學生用火藥搞的小騷動嗎?他在服役期間表現很出色嗎?他真的忘了。正是在大戰中他失敗了。
“不,他在戰爭中表現非常出色,”雷西婭肯定地告訴醫生。“他得到了晉升。”
“在你的辦事處,人們對你的評價也很高嗎?”威廉爵士掃了一眼布魯爾先生那封充滿讚美之詞的信,低聲問道。“那麼,你沒什麼需要擔憂,沒有經濟問題,什麼問題也沒有,是嗎?”
他犯了一樁可怕的罪,被人性判處了死刑。
“我……我曾經,”他開始說,“犯了罪……”
“他什麼過錯也沒有,”雷西婭向醫生保證。威廉爵士道,如果史密斯先生不介意的話,他想和史密斯太太在隔壁房間談一談。你的丈夫病情很嚴重,威廉爵士告訴雷西婭。他是否揚言要自殺?
是的,他是這麼說的,她答道。不過,他不是當真的,雷西婭說。當然不是。問題只是他需要休息,威廉爵士道:休息,休息,再休息,長期的臥床休息。鄉下有一所令人愜意的療養院,她的丈夫會在那兒得到充分照料。要叫他離開她嗎?她問。威廉爵士道:沒有別的辦法,他必須離開她;當我們患病時,最親近的人對我們並無好處。不過,他沒有發瘋吧,不是嗎?她問。威廉爵士從來不提“瘋狂”這個詞,他稱之為喪失平衡感。她又說,她的丈夫不喜歡醫生,他會拒絕到療養院去的。威廉爵士簡短而耐心地跟她解釋病情。他曾揚言要自殺。所以,沒有別的辦法可供選擇。這是個法律問題。他將在鄉間一所美妙的屋子裡臥床休息。那裡的護士很出色吶。威廉爵士每星期會去探望他一次。假如沃倫·史密斯太太真的感到沒有其他問題需要問他了——他從不催促病人——那麼,他們就回到她丈夫那兒去。她說,沒有什麼要問了——沒有什麼需要詢問威廉爵士的了。
於是,他們回到賽普蒂默斯·沃倫·史密斯跟前,這個人類中最崇高的人,他是面對法官的罪人,綁在高處示眾的犧牲者,亡命之徒,溺死的水手,寫下不朽頌歌的詩人,撇開生命走向死亡的上帝。他坐在一張扶手椅上,在日光照耀下,諦視著佈雷德肖夫人身穿宮廷服裝的照片,含糊地咕噥著關於美的字眼。
“我們已經簡短地交換了意見,”威廉爵士道。
“他說你病得很重,很嚴重,”雷西婭說。
“我們認為你應該到療養院去,”威廉爵士告訴他。
“霍姆斯辦的療養院嗎?”賽普蒂默斯嗤之以鼻。
這傢伙給我的印象極壞,威廉爵士自忖;因為他的父親是個生意人,他對教養和衣著懷有本能的敬意,衣衫不整使他惱怒;而且,更隱秘的原因是,威廉爵士內心深處嫉恨有教養的人,因為他自己從來沒時間讀書,而那些人來到他的診所,暗示醫生並非受過教育的人,儘管這個職業需要才智高超的人時刻絞盡腦汁。
“不錯,是我辦的一個療養院,沃倫·史密斯先生,”他說,“在那裡,我們將教會你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