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家裡發生了那麼多事,哪個都提不得。公公婆婆最近已然對她厭惡至極,打罵沒有,冷嘲熱諷卻是家常便飯。若是往常,她定然猛烈反擊,眼下卻不得不忍氣吞聲,唯恐再給王家女兒添幾筆罪狀。
賈璉也不說話,靜靜審視王熙鳳,那冰冷懷疑的目光仿似一把剔骨刀,欲將這女人豔麗的外皮剝去,露出內裡腐臭難聞的真實。
“夫,夫君,你看我作甚?”王熙鳳被他盯的毛骨悚然,終於忍不住開口。
“我想看看王家女兒究竟是個什麼東西。”賈璉冷笑。
王熙鳳心裡刀絞般難受,眼眶一熱便流下兩行清淚,跪在炕邊拉住賈璉褲腿兒,哀聲道,“夫君,太太做下那些事,我全都不知情啊夫君!出嫁前母親說太太會照拂於我,我自然對她信任非常。畢竟是血脈至親,我哪兒知道她明裡對我千好萬好,暗裡卻百般算計呢?我也是才曉得,她連我的嫁妝都謀了去,當時就氣病了,現在還沒好利索呢!夫君,我日後再不信她,咱們好好孝順爹孃,好好過日子成嗎?不要厭棄我!”說到最後已然泣不成聲。
賈璉也是第一次看見妻子如此柔弱無依的模樣,心中不禁惻然。
王熙鳳刻意將啼哭聲往下壓了壓,斷續抽噎中更顯得楚楚可憐,拿出一串鑰匙告白道,“夫君,我入府以來操持中饋兢兢業業,府裡短缺什麼何曾抱怨過一句半句,偷偷典當了嫁妝貼補賈家,自問毫無錯處。你若不信且開了庫房去看,我一百二十臺嫁妝,如今還剩下多少?全都填了賈府這個入不敷出的大窟窿了!既是我王家造的孽,自然該我王家女兒償還,我沒什麼好怨的,唯恐你因此厭棄了我,叫我今後如何活下去?不若一頭撞死算了!”話落便要往炕沿上撞,被賈璉一把摟入懷中。
“好了,說就說,作甚要死要活的!鑰匙收回去,我賈璉還沒窩囊到清查自己媳婦嫁妝的份上。夫妻一體,這些個事你既然沒插手便罷了,日後休要再提,也莫再幫襯那毒婦!咱們好好孝順爹孃哺育兒女,過自己的日子。”賈璉話語中透出無盡的疲憊。
因抱在一起,他沒能發現王熙鳳眼中一閃而逝的心虛。以王熙鳳精明貪財的程度,王夫人那些齷齪她如何會不知道?不但知道,且還出手助了幾次,拿過大筆銀子。貪墨賈敏嫁妝那事,也是她兩聯手銷的贓,只不過王夫人指望她日後幫襯寶玉,一力把罪狀抗下罷了。
冰釋前嫌兼久別重逢,兩人情之所至便纏到一處,酣暢淋漓的發洩一番。事後賈璉昏昏睡去,王熙鳳穿好衣裳,面色肅然的行至外間,一個小丫頭已跪在門邊等候多時了。
見璉二奶奶終於出來了,丫頭正要開口,卻被王熙鳳低聲制止,“噓,璉二爺睡了,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入了隔壁耳房,王熙鳳問道,“東西得手了?”
“得手了。”小丫頭從懷裡掏出兩張紙,呈到璉二奶奶跟前。
王熙鳳接過細看,片刻後滿意的點頭,“幹得好!這賣身契你自己收著,現在便出府去吧。到了城門有一輛插著紅色小旗的馬車,你乘上便是,那車伕自然會帶你去見家人。記住,與他們匯合後走得越遠越好,這輩子莫再回來!”
“是,奴婢記住了!”小丫頭磕了三個響頭,接過平兒手裡一個沉甸甸的包裹,從角門溜出府去。
“人走了?”聽見門扉轉動的吱嘎聲,王熙鳳轉頭看去。
“回二奶奶,走了。角門處的小廝已被遣開,並沒發覺。”平兒躬身答話。
王熙鳳輕蔑一笑,“我還以為賈環有多厲害,連狀子帶賣身契竟直接放在屋裡最顯眼的地方,當真無人敢碰麼?偷了狀子再偷了賣身契,從此成為自由身遠走天涯,他拿什麼去追?不過一個剛愎自用的黃毛小子,還不夠我一指頭捏的!”
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