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潛沒敢躲,同時真不知自己該說什麼好。
嚴爭鳴憤憤道:“要是讓我知道是哪個王八蛋把這玩意放在經樓的,我……”
程潛終於小聲開口道:“師兄,好像是你……”
嚴爭鳴:“……什麼?”
程潛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將那本被嚴爭鳴一巴掌拍爛的書翻了過來,指了指那欲蓋彌彰的“清靜經”三個字。
嚴爭鳴盯著那三個熟悉的字,呆住了。
程潛連忙“善解人意”地說道:“沒事師兄,我知道,你那時候還小不懂事……”
話沒說完,他自己也感覺不對,“還小”的時候就偷偷在經書裡混這種東西,還千里迢迢地夾帶出門,豈不正說明他是個從裡到外的敗家子麼?
果然,嚴爭鳴的臉更綠了,他耳根緋紅,頂著一腦門紅配綠的官司,搶了那妙趣橫生的小畫本,一聲不吭地轉身就走。
程潛心裡忽然一動,趴在二樓的木頭欄杆上,木頭上防潮防蟲的符咒在他掌中發出幽幽的白光,映得那張總是顯得有些冷淡的臉柔和了許多。
“大師兄,”程潛叫住他,膽大包天地問道,“莊南西跟我說過,有一個散修,他喜歡到哪怕她是個凡人,也痴心不改,你小時候就看過這些……唔,故事,也有過‘哪怕是朝生暮死的凡人也會喜歡’的人麼?”
經樓下光線略暗,嚴爭鳴大半張臉都埋在書架的陰影裡,看不清表情,他半晌沒吭聲,一時間似乎屏住了呼吸,成了一尊僵硬的石像。
好一會,嚴爭鳴才風馬牛不相及地問道:“莊南西是哪個?”
程潛:“白虎山莊那個話很多的弟子。”
嚴爭鳴的聲音驀地冷了下來:“以後少和這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你既然知道為了天劫戒除五味,難道不明白什麼叫做‘道心清正’麼?再胡思亂想,你就給我滾去清安居思過!”
程潛的目光忽然就黯淡了下來。
樓下的腳步聲漸漸遠了,經樓的門“吱呀”一聲,開啟後又被符咒自動封上,樓中浮起一陣細碎的寒風。
程潛不聲不響地彎下腰,將不小心抖落到地上的書一一拾起,挨個放回架子上,最後,他取出那本青龍島志,坐在窗邊的小凳上翻開。
牆壁上的小油燈乖巧地自己亮了起來,程潛翻了兩頁,忽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他這些年與天地鬥,與同道鬥,與生死鬥,從未走過半步回頭路,從來也不肯相信世上有什麼事是他做不成的。
直到此時,他才知道,世間並不能盡如人意者多也。
不知道是不是他受損的元神還沒有調理好,程潛感覺整個人都被一陣倦怠埋下去了,他漫無目的地看了幾行枯燥無味的島志,忽然想道:“修成大能有什麼意思?還不是遭人妒恨,平白被構陷麼?飛昇成仙又有什麼意思,人世間千萬重真情假意都拋在身後,投入什麼茫茫看不清的大道,以後就只在旁邊束手看著山河老朽麼?”
還不及朝生暮死的凡人。
程潛心口一滯,他回過神來,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自己心境動盪。
他可能確實需要閉關清修一陣了,偏偏眼下又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程潛一邊念著飛昇沒意思,一邊一目十行地掃過青龍島志,並沒有特意挑和扶搖派有關的看,突然,他目光一凝,發現了什麼。
這青龍島雖然身在海外,卻一直頗有普世之心,除了島上事務之外,島志還仿照凡人史書,記載了當年天下修士中的大事。
程潛發現一個規律,但凡三百歲以後才修出元神的人,基本上也就只能止步於此了,後期再有什麼奇遇,活到千八百歲也就壽終正寢了。
還有一種人,或是心志堅定,或是天賦異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