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尼斯不知她就不遠不近地綴在身後,沉默地走著,一方面懊惱著自己太過無能,需要拿這些瑣事去煩擾忙碌的陛下,另一方面又分了點心思,琢磨陛下那古怪的態度是意味著什麼。
等他經過遺忘之河勒忒時,耳朵驀地捕捉到箭矢熟悉的破空聲,他心神一凜,頭也來不及回地迅速往邊上一閃,險而又險地避開了一支簇新的金箭。
阿芙洛狄特!
阿多尼斯來不及細想,更多金箭就接二連三地射了過來。拉弓引箭的愛與美之神儼然是發了瘋的鷹,連儀態也不管不顧,只慍怒地亮出鋒利的嘴甲,對她瞄準的獵物又撕又咬。
他無暇去想她是如何出現在此處的,只憑軀體的柔韌靈活躲避著,一路退去,結果不慎一下踏空,身形一歪,直接墜入了水流湍急的勒忒河中。
“哎呀!”
阿芙洛狄特被驚得當場花容失色,連從愛子那特意借來的弓箭都棄了,心如亂麻地就朝勒忒河跑,金色的髮鬢被涔涔的冷汗打溼,偶爾凝結成圓珠,絕望地滑下蒼白的香腮,常被情郎親吻的薄唇此時一點血色也無,還被雪白的貝齒咬出了深深地痕跡。
這烏黑透了的河水就如冥王的心肝,絲毫不知她滿心滿眼的痛苦,如咬了獵物的獵犬般得意地咆哮著,氣勢洶洶地向前翻湧。
哪怕這只是個逼真的夢境,被困在其中的阿多尼斯卻是真實的。又有誰知道,落入忘河中究竟會是個什麼樣結果呢?
“噢,阿多尼斯,我最心愛的少年,我至渴望的珍寶,自然最完美的傑作呀!”阿芙洛狄特已然淚如雨下,一邊狼狽地趴在河岸邊,一邊不死心地遙遙望著,嘶聲大哭:“我不過乞求你也付出我對你一半的愛慕,就甘心受你的全盤管束,為何總對我視若蛇蠍,卻願被真正的毒蛇的巧語矇騙?如今你勝利了,狠心地寧可叫自己遭遇不測做代價,也要殘忍地殺死一個卑微地渴望你愛情的不幸俘虜,叫她心如死灰!”
“婚姻的守衛者,得不到丈夫愛情的可憐的赫拉呀,你大可以張開嘴來好好嘲笑我了。”阿芙洛狄特的淚水似決堤的洪流般,越是感到悲慼,就越是止不住:“我——”
她的哭泣嘶喊戛然而止。
這是因為,一旦夢境的主人遇見了劇變,夢中的世界便被奪走了支援,徹底崩潰了。
而在下一刻,正面無表情地與試圖獲得自由的兒子討價還價的冥王陛下,就詫異地見到戀人緩緩地睜開了眼。
“哈迪斯。”
盯著這張理所當然地湊過來,屬於騙子的可惡的臉,阿多尼斯眯起了眼,冷冰冰地問:“愚弄我的遊戲……就是那麼有趣嗎?”
哈迪斯:“……”
第四十九章
阿多尼斯故意擺出極冷淡的姿態,實際上心緒已成了一團亂麻。
他無疑對哈迪斯利用自己失去記憶來強行歪曲是非,顛倒黑白感到憤怒,但叫人無奈的是,於這期間他又的的確確對冥王產生了戀人之間的溫情,是一直生活在孤獨中的自己渴望的。
再不想原諒這嚴重的過錯,也不捨得就此拋去難能可貴的寶物。
正如慷慨的陽光固然能為碧綠的植株溫柔地注入生命,支援它茁壯生長,而在炙夏時分,那火辣辣的日光就變得面目可憎起來,足以將葉面灼考得翻卷過來,花瓣枯萎,綠莖幹癟。
卻絕不會有綠靈因此憎恨這份反覆無情。
一臉冰霜的冥後在暗自糾結為難,而很快明白了這句質問和漠然的眼神意味著什麼的冥王,則前所未有地當場石化了。
還被關在他體內的果實也明白大事不妙,不僅乖乖地閉上了嘴,還老實地大氣都不敢出,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淡化到極致。
不為別的,只因它能清楚地感覺到,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