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同志都輪著起來發言,小樓和蝶衣也要說上幾分鐘,講的無非都是保證演出成功,自個兒的決心,以及為人民服務、為dang做好宣傳工作一類的話。
蝶衣艱辛的,斷斷續續的背誦著昨晚打好的草稿,像不用功的小學生被老師提起來背課文。多少戲文都能一字不漏的背過,但面對“綱領”,他的腦袋卻怎麼也不開竅。大家聽的有趣,待他好不容易背完,又起鬨讓這位“四十年代的名旦”一定要多說幾句。
蝶衣誠惶誠恐,眼睛不住的往小樓那裡看,他還記得當年身邊的小四這樣辱罵自己:“長期脫離人民群眾,在舞臺下也免不了高高在上的習氣!”
於副院長也說:“沒關係程老師,您就給我們說說吧。”
蝶衣見仰頭望著他的每張臉龐都可敬可愛,不自覺的掏了心窩子,用浸潤著微笑的嗓音說:“大家讓我說幾句,那我就說幾句,說不好。開會很有意思,因為可以交到朋友,可我們的會開的太多了。演好戲最好的方法就是多聽多唱,這些都是自己關起門來生琢磨出來的。說到底戲是角兒們唱出來的,而不是一群角兒開會討論結果成就了戲,你們說呢?”
於副院長一張笑臉僵住了,有些抹不開面子,可還是堅持著帶頭鼓掌:“嗯,有道理,有道理。。。。。。”
小樓橫掃了一下旁邊幾個面紅耳赤的演員,無奈又覺得痛快的按了按身畔的豪俠拍檔的掌心。罷了罷了,舞臺以外的事,知道多少也是枉然,大半是他們不明白,也不能明白的。
眾人散去後,蝶衣還有點著慌,泫然若泣的看他:“師哥,我不當心講錯話了。”
小樓安慰的摟摟他肩膀:“沒事兒,時代不同了。這種話只有你說的出,這樣子才是你。”說完又故意嚇唬他,“只是以後你評不上職稱啦。”
蝶衣抬頭挺胸,很豪邁的說:“誰在乎職稱。”
“哈哈哈,我也不在乎呢。”小樓大咧咧的笑道。
☆、第十六章
《霸王別姬》走場的前一天,小樓和蝶衣吃完了中飯出去散步。外面一抹一抹的陽光,像金色的幕布一樣攤著。清晨未散盡的涼潤水氣調劑了中午乾燥的氣息,令人舒適、愜意。他們看到喬叔在場子裡調弄著照明燈,就點頭向他打了聲招呼。兩人漫步在蝶衣家附近的一所大學的林蔭道上,兩旁遍植的梧桐很是茂盛,在陽光裡隱隱透出點菸燻味和香的味道,空氣裡充滿了甜醉的氣息。
迎面走來一對學生情侶,都穿著墨綠色的格子襯衫和牛仔褲,手牽著手,男孩子是個金髮白膚的外國帥小夥,女孩子扎著精神的高馬尾,腿修長漂亮。兩個人在一起十分惹眼,周圍的人都帶著豔羨驚訝的眼神,紛紛回頭去看。見到祖國的新兒女是“四化”的先鋒,不再因為階級阻礙到個人的幸福,真是可喜得很。
小樓見狀,侃侃而道:“真是井底之蛙,非要伸著脖子把別人看出個窟窿來,你瞧那個小哥臊的臉都紅了。我們老祖宗曾經走在所有人前頭的民主與包容,都被丟掉啦。女學生和外國人好有什麼稀奇,福建那會兒還有契兄契弟,八大胡同原來還有相公堂子吶。”說到“相公堂子”小樓就閉了嘴,他有點不自在。
蝶衣的臉忽的漲的通紅,他半望半窺著小樓的臉色,想起來把他當寶貝一樣疼的張公公,還有他的“第一個”男人袁四爺,想起在廣場上紅衛兵燃起的沖天的火焰中,小樓的臉被淤血模糊成黑紫的一團,帶著哭腔吞吞吐吐的“揭露”自己:“他為了討好大戲霸袁世卿,他。。。你有沒有?他給袁世卿當。。。當。。。你有沒有?”
小樓嘴唇顫抖著,竭盡全力的把話講出來,他怕下次再沒有這樣的機會,“師弟。。。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當年的事,是我對不起你,請你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