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竹翁的聲音又從竹叢中傳了出來:“這位小友,為何哭泣?”令狐沖道:“晚輩自傷身世,又想起撰作此曲的兩位前輩之死,不禁失態,打擾老先生了。”說著轉身便行。綠竹翁道:“小朋友,我有幾句話請教,請進來談談如何?”令狐沖適才聽他對王元霸說話時傲慢無禮,不料對自己一個無名小卒卻這等客氣,倒大出意料之外,便道:“不敢,前輩有何垂詢,晚輩自當奉告。”緩步走進竹林。
只見前面有五間小舍,左二右三,均以粗竹子架成。一個老翁從右邊小舍中走出來,笑道:“小朋友,請進來喝茶。”
令狐沖見這綠竹翁身子略形佝僂,頭頂稀稀疏疏的已無多少頭髮,大手大腳,精神卻十分矍鑠,當即躬身行禮,道:“晚輩令狐沖,拜見前輩。”綠竹翁呵呵笑道:“老朽不過痴長几歲,不用多禮,請進來,請進來!”
令狐沖隨著他走進小舍,見桌椅几榻無一而非竹製,牆上懸著一幅墨竹,筆勢縱橫,墨跡淋漓,頗有森森之意。桌上放著一具瑤琴,一管洞簫。
綠竹翁從一把陶茶壺中倒出一碗碧綠清茶,說道:“請用茶。”令狐沖雙手接過,躬身謝了。綠竹翁道:“小朋友,這部曲譜,不知你從何處得來,是否可以見告?”令狐沖一怔,心想這部曲譜的來歷之中包含著許多隱秘,是以連師父、師孃也未稟告。但當日劉正風和曲洋將曲譜交給自己,用意是要使此曲傳之後世,不致湮沒,這綠竹翁和他姑姑妙解音律,他姑姑更將這一曲奏得如此神韻俱顯,他二人年紀雖老,但除了他二人之外,世上又怎再找得到第三個人來傳授此曲?就算世上另有精通音律的解人,自己命不久長,未必能有機緣遇到。她微一沉吟,便道:“撰寫此曲的兩位前輩,一位精於撫琴,一位善於吹簫,這二人結成知交,共撰此曲,可惜遭逢大難,同時逝世。二位前輩臨死之時,將此曲交於弟子,命弟子訪覓傳人,免使此曲湮沒無聞,從此散失。”頓了一頓,又道:“適才弟子得聆前輩這位姑姑的琴簫妙技,深慶此曲已逢真主,便請前輩將此曲譜收下,奉交婆婆,弟子得以不負撰作此曲者的付託,完償了一番心願。”說著雙手恭恭敬敬地將曲譜呈上。
綠竹翁卻不便接,說道:“我得先行請示姑姑,不知她肯不肯收。”只聽得左邊小舍中傳來那位婆婆的聲音道:“令狐先生高義,慨以妙曲見惠,咱們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只不知那兩位撰曲前輩的大名,可能見告否?”聲音卻也並不如何蒼老。令狐沖道:“前輩垂詢,自當稟告。撰曲的兩位前輩,一位是劉正風劉師叔,一位是曲洋曲長老。”那婆婆“啊”的一聲,顯得十分驚異,說道:“原來是他二人。”
令狐沖道:“前輩認得劉曲二位麼?”那婆婆並不徑答,沉吟半晌,說道:“劉正風是衡山派中高手,曲洋卻是魔教長老,雙方乃是世仇,如何會合撰此曲?此中原因,令人好生難以索解。”
令狐沖雖未見過那婆婆之面,但聽了她彈琴吹簫之後,只覺她是位清雅慈和的前輩高人,決不會欺騙出賣了自己,聽她言及劉曲來歷,顯是武林同道,當即源源本本地將劉正風如何金盆洗手,嵩山派左盟主如何下旗令阻止,劉曲二人如何中了嵩山派高手的掌力,如何荒郊合奏,二人臨死時如何委託自己尋覓知音傳曲等一一照實說了,只略去了莫大先生殺死費彬一節。那婆婆一言不發地傾聽。
令狐沖說完,那婆婆問道:“這明明是曲譜,那金刀王元霸卻何以說是武功秘笈?”令狐沖當下又將林震南夫婦如何為青城派及木高峰所傷致命,如何臨終時請其轉囑林平之,王氏兄弟如何起疑等情說了。那婆婆道:“原來如此。”她頓了一頓,說道:“此中情由,你只消跟你師父師孃說了,豈不免去許多無謂的疑忌?我是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何以你反而對我直言無隱?”
令狐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