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駁雜系統的介紹都記錄在宋老爺讓人送來的書冊裡面,是宋清頤本來拿來穿插在賬本中調劑用的,到後面反而讓他放下賬本,認真地看起來。
宋清頤對琉璃自詡不懂制技,卻懂得鑑賞。琉璃之出彩,因其剔透晶瑩,色彩豐富豔麗,同時又天然自成,絕無重複之美。以前的他說出這句話只能算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知道幾色的琉璃值得幾許價值,什麼手感的琉璃算得上上品,但是如果燒製多色,或者燒製過程裡控制色澤變化這些技藝就完全不懂,而作為宋家子,這些卻是最重要最應該懂得的。
翻著翻著宋清頤就翻到了幾本關於宋家制技之基礎的書冊。
宋家制技的基礎其實是現今流於眾生的技法,前朝民技大家曾在他流傳後世的書籍中總結過琉璃制技——採用“琉璃石”加入“琉璃母”燒製而成。琉璃石是一種天然珠玉,五色皆具,得乾坤造化天然而生。而所謂琉璃母則是從各種礦石中提煉出來用以催化琉璃石使之發生變化最後形成各色晶瑩琉璃的配方之物。各派琉璃制匠之家的區別所在就是各自琉璃母配方的不同。而這同樣也是宋家立身之本,讓宋家脫穎於其他琉璃制匠之家的根本。
宋老爺送來的書中更有提到琉璃之色所能用到的原料——白五之,紫一之,凌子倍紫,得水晶;進其紫,退其白,去其凌子,得正白;白三之,紫一之,凌子如紫,加少銅及鐵屑焉,得梅萼紅;白三之,紫一之,去其凌,進其銅,去其鐵,得藍;法如白焉,鉤以銅磧,得秋黃;法如水晶,鉤以畫碗石,得映青;法如白,加鉛焉,多多益善,得牙白;法如牙白,加鐵焉,得正黑;法如水晶,加銅焉,得綠;法如綠,退其銅,加少磧焉,得鵝黃。*
宋清頤看的有趣,從身後博古架上取下一個盒子,開啟,裡面裝的是各色的琉璃小件,有蜻蜓眼,有珠玉簪子,有各式不一的手環。單色的,雙色的,甚而還有幾件精品的三色琉璃。要知道以當世的琉璃技藝,製出的多是單雙色的琉璃,也有三色四色的,不過比之前者就少了許多。而在宋家的,三色以上才算的上是精品,四色足以上供朝廷,五色則在宮廷之中都是罕有,六色七色更是奪天地造化之物,以宋家幾代積累,也不過那盞七彩琉璃盞一物而已。
宋清頤一一摩挲著手中的小件,比對著其上之色於書中所言之材料。細品之下發現這些書冊裡雖然記錄駁雜,但很多重要之處卻都被模糊了過去,像是“紫一之,去其凌,進其銅,去其鐵,得藍”的說法,“去其凌”要去幾分凌,“進其銅”要進幾分銅,“去其鐵”又要去幾分鐵,最後才能得一個藍色的琉璃。
不過這畢竟還是籠統的介紹用書,或者以後等他學會了制技,會有更明確的配方放在他面前吧。宋清頤撫了撫手上的那枚柿蒂紋蜻蜓眼,想著自己前世從來不願意去了解琉璃技法,沒想到這次自己靜下心來細看,不僅沒有勉強,反而從中看出樂趣。也不知道上一世自己到底是逆反些什麼。
嘴角的笑帶著一絲對自己的嘲弄,宋清頤搖搖頭,不去想了,再多的悔過都於事無補,還不如認真看看賬簿,學學制技,早日繼承家業,撐起門戶,讓父母放心,也免去上一世那樣悲催無力的結局。
因為宋清頤意外的表現出對琉璃制技的一點興趣,宋老爺欣慰地派了楠叔每日兩個時辰跟著教導。也因此宋清頤才知道當年宋老爺下窯,楠叔是當時窯廠裡最出色的制模與燒色師傅,因著宋老爺看重才離開了窯廠,不過即使如此也每隔一段時間要離開宋府下窯帶帶弟子,跟幾個重要的訂單,直到後來傷了手才漸漸專心跟在宋老爺身邊。
上一世裡他從未對家業感興趣,父親也就沒有讓楠叔過來,所以這段他倒沒有耳聞過,不過就是記得年幼時楠叔是外院的二管事,確實經常會離開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