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撥打華朝達的手機,關機。他走回屋子,臉上欲哭欲笑的表情將院子裡玩耍的小孩驚得閃避一旁。
那個夜晚星空很亮。陳峻睡在自家院子的門階上數著星星,腦子裡空空如也。再多的恐懼終也落地,再多的震驚大音希聲,陳峻沒喝一滴酒,但整個人爛醉如泥。他躺到凌晨四點,終於覺出夜裡的涼意,然後起身,彈彈身上的衣服,回到屋裡。
因為生活必將繼續。
華朝達在飛機上,整整14個小時,沒有一分鐘真正入眠。他試著強迫自己看一部詼諧幽默的電影,卻無法讓任何一點聲音進入腦海,讓任何一句臺詞得到留意。
和陳峻在一起的每一個畫面,都以十幾倍速、甚至百倍速在腦子裡播放。甚至這些畫面的播放都是互相重合的,並不互斥,華朝達會同時看到陳峻的笑和陳峻略帶感傷、請求他不要離開的臉,這讓華朝達沉默到驚悸的地步,心跳快到極度疲憊。
父親拔管時,母親給他打電話,從頭到尾,只說了一句,“兒子,你回來吧,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離開之前,他試著給陳峻寫信,如果無法說清原因,至少告訴陳峻“都是我的錯”“你值得更好的人”,但他一個字都沒寫。他自認在這段關係裡罪大惡極,劣跡斑斑,並且認為這一切都是不言自喻的。至於“你值得更好的人”,不知是因為不甘,還是因為別的原因,他寫不下去。
但他確實願意承受一切的懲罰,如果可以讓陳峻過得更好。
他想他們終於不再有以後了,他可以不必心驚膽戰,不必杞人憂天,不必畏首畏尾,不必瞻前顧後。
他錢包裡裡除了現金和身份證,只有陳峻在迪士尼的商店裡給他壓制的那個硬幣。硬幣上並沒有兩人的名字,很奇怪,也沒有留下陳峻的氣味。
飛機落到上海的那一瞬間,華朝達想,這一年的讓人筋疲力盡的種種折磨,和平生無法再次嘗試的快樂甜美,像一場冗長的大夢,終也一去不返。
他撥出電話,“媽,我回來了。”
life of our times(下)(前言:下部前10章由第三人稱正文和以第一人稱書信形式交叉組成,後者是華朝達寫給陳峻的郵件,描述這三年來自己的生活。書信一封都未寄出,僅僅是對自身狀態的描述。之後切入第三人稱正文,重新回到“兩人的生活”。XD)
一
拍完這張利潤表之後,已經是凌晨兩點。華朝達胡亂洗了個臉,關上燈倒在床上,擺成大字型,長出一口氣。
之所以叫做“拍”,而不是“算”,是因為這種對企業未來兩三年的收入利潤計算,都是十分“拍腦袋決定”的行為,缺乏厚實的基礎,主觀性很大。
這是華朝達回國後的第三個月,實習的最後一個月,以及,離開陳峻的第102天。下個月起,他將成為這家小型基金公司的一名正式員工,在研究所從事行業研究助理工作,通俗稱謂,買方股票分析師。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這麼快地過渡進入新生活的,但everything will flow(萬物流動),生活總要向前。他像女生打包過季衣飾一樣,將過往的心情和故事一道打包,擱置到不易觸碰的角落。然後像每一個零起點的北漂一樣,為自己買了最簡單的傢俱,而最重要的行李,就是膝上型電腦和大行李箱。
北京已經是初秋,空氣乾燥而且多灰。華朝達的室友在外面刷夜打遊戲,變換的光線從門縫裡射過來,並不刺眼;還有怪物中槍倒下的聲音,也尚算可以忍受。華朝達茫然地翻了個身,決定繼續睡。
回國這幾個月,華朝達從昔日干淨俊秀的樣子,一下子變得有些滄桑。他學會了抽菸,完全無意識的,只是看到同事在工作間隙去寫字樓靠近廁所的應急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