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亭子是冬天招待客人賞雪用的。亭子底下和柱子都是空心的銅柱,下面可以生火,四面的簾子放下來就一點也不冷。可惜宗主從來沒有用過,倒是飛流特別喜歡在亭子頂上玩……”
“這座敞廳是天氣好的時候宴請客人用的,宅子剛剛改建完畢的時候,宗主就在這裡宴過一次客……”
言靜姝知道那次宴會。
父親口中,有那宅子改建完成初次入眼時的驚豔,宴上酒餚的風流雅緻,沒頭蒼蠅一樣尋找《廣陵散》曲譜的自嘲,還有,當時不覺,事後很久才慢慢想明白的,掩藏在暗中的刀光劍影……
還有,父親和蕭伯伯,最後的,無憂無慮的金色時光。
步出敞廳又是迴廊。蘇宅各棟房屋之間都有迴廊相接,似乎是為了讓主人可以在宅子裡隨意行走,哪怕雨雪天也不用撐傘。廊上竹簾半垂,光影迷離,靜姝隨著婆婆轉過一個彎,眼前豁然開朗。鳳尾森森,綠到耀眼的竹林包圍著一片開闊中庭,庭中砌了個圓形的石臺,高出地面三四寸許,不知主人是拿來做什麼用處。
言靜姝訝異地看著婆母步子越來越慢,最後,怔怔地望著那片庭中空地,嘴唇輕輕顫抖起來。
她左顧右盼,黎伯伯和甄伯伯卻不約而同地避開了她的眼神。黎伯伯一聲不吭地垂下頭去,甄伯伯背過身子,飛快地舉手按了下眼角。
“郡主。”
“郡主,進屋去吧。外面風大。”
“……好。”
這樣無意識地應和著,霓凰郡主卻並沒有順著迴廊前行,而是輕攏披風,拾階而下。言靜姝趕快跟上,卻見婆母微微抬頭仰望了一下前方正屋的屋簷,跟著視線略略垂落,一步一步,徑直走到廊下簷前。
自始至終,一直凝視著虛空中的某一點,唇角輕勾,神色似喜似悲。
站了好一會兒,她們才沿著臺階踏上廊道,步入正屋。五間三架的正屋並沒有用屏風、梨花櫥隔成小間,一望通透,細看卻是疏落有致——靜姝仔細打量了一遍,才發現那正屋上方用竹簾略略相隔,下方則是高低不一的書架,當中,幾幅簾幕將房間分隔得明暗錯落,簾幕上一筆《自敘帖》狂草龍蛇飛動,卻只為這座正房添了幾分疏朗味道。
架上滿滿當當都是書卷。言靜姝試探著翻開一本,卻是去年國子監修訂的新書——霓凰郡主似是察覺到她的動作,頭也不回地輕聲道:“他生前看過的書,都在家裡的藏書樓。這裡的書,全是近幾年的……他也應該會想看看。”
言靜姝隨著婆母慢慢步向裡間。正房中央設有方榻,似乎是招待貴客之用,榻邊小几上茶盞靜置,燭淚猶凝。再往裡去是一張寬大的書桌,幾支長短不一的筆整整齊齊在筆架上懸成一排,半殘的墨錠斜擱在硯臺邊,筆洗中,一泓清水把她神色照得分明。桌邊炭盆裡擱了幾塊曬乾的橘皮,一條深藍色面子的羔絨披風隨意搭在椅背上。
再過去,似是主人看書累了小憩用的臥榻,被幾架頂天立地的大書櫥三面包圍。言靜姝不好過去,只在書桌邊立定腳步,看著婆母在榻前蹲跪下來,執起榻上已經洗成淺褐色的半舊絨毯,慢慢地,慢慢地,挨在了臉頰旁邊。
言靜姝垂目退開兩步。霓凰郡主已經立起,回身強笑道:“當年,你們父親……就住在這裡。“
“是。”言靜姝柔聲應和,“兒也聽過,父親就是在這裡籌劃雪冤諸事。”她妙目一轉,聲音裡便微微帶了點笑意:“爹爹與兒說起的時候一直奇怪,父親是如何與今上來往,當年京城上下,竟無一人知道。”
果然婆母也是輕輕一笑,抬眼一掠。黎伯伯踏上半步,向側面一引手:“那邊過去,就是靖王府。”
……哦,今上潛邸。
“當時宗主傳了盟裡會縱地術的人來,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