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私宴可謂是賓主盡歡。
直到酉時末,月亮升起來了,這才算結束,蘇雲媗和顏飛卿要留客,讓李玄都和秦素住上一晚,兩人不好拒絕,便答應下來。晚宴之後,蘇雲媗拉著秦素去了自己的房間,兩人今晚要同枕共眠,說些女子之間的私房話,李玄都和顏飛卿這兩個男人,便得了閒暇,各自搬了一張躺椅,並排躺在廊下,看著一輪明月。
李玄都道:「後天,大天師就要到了,我在金陵的時間便不多了。」
顏飛卿道:「去清微宗議和,道阻且艱,你要多保重。」
李玄都淡淡一笑,取出一本冊子,「這是我為你準備的,因為『太平青領經』涉及到清微宗和太平宗的傳承,我不能悉數交給你,這部分是我摘選的,對你恢復修為會有幫助。」
顏飛卿沉默了少頃,緩緩伸手接過。
李玄都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
月光落在二人身上。
顏飛卿輕聲說道:「何處無月,何月不照人,只無人如我二人也。」
第一百六十八章 隱士
第二日一早,李玄都早早起身,來到後園,發現在顏飛卿的水田旁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老人,老人因為年老的緣故,身量有些縮水,要比李玄都稍微矮上一些,頭上戴著一頂上清芙蓉冠,身上是杏黃色的法衣道袍,背負的雙手中還握著一柄白絲拂塵。
李玄都愣了愣,走上前去,行禮道:「見過大天師。」
來人正是正一道之主、大天師張靜修,而且不是身外化身,是本尊親臨。
「紫府不必多禮。」張靜修沒有轉身,「這片稻田是玄機侍弄的?」
李玄都回答道:「回大天師,正是玄機兄親自開闢的。」
「他倒是有心了。」張靜修仍是望著稻田,「這是塊肥沃之地,只是這稻苗怎麼如此之稀?」
昨天李玄都來的時候,這田中的草和青苗一般多,可不就古人詩中所說的「草盛豆苗稀」。張靜修不是秦素和蘇雲媗,兩位大小姐不通農事,張靜修的歲數比兩人加起來還要大上許多,這世間卻是少有他不知道的。
李玄都沒有替顏飛卿隱瞞,「玄機兄初涉農事,有些不懂之處,也是情理中事。」
便在這時,一身粗布衣裳的顏飛卿也過來了,見到張靜修之後,先是一怔,然後心中一酸,朝著那個背影跪了下去,「受業顏飛卿拜見恩師。」
聽到顏飛卿的聲音,張靜修這才轉過身來,望著顏飛卿,感慨道:「是玄機啊。」
顏飛卿跪在地上,「是弟子。」
張靜修沉默了片刻,無喜無悲,就是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那種真正的平靜,然後才慢慢開口道:「跪著做什麼,起來,快起來,站著說話。」
「是。」顏飛卿磕了個頭,站起身來,定定地望著張靜修。
張靜修也望著他,又是沉默了,顏飛卿也不知從何說起,師徒二人就這樣一起沉默著。
「最近過得如何?」最終還是張靜修先開口問道。
顏飛卿低頭道:「一切都好,多虧有靄筠的照顧,紫府和白絹也對弟子極是掛念。」
張靜修嘆了口氣,「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顏飛卿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張靜修看了眼身後的水田,吟道:「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顏飛卿道:「這是古時靖節先生辭官之後所作的《歸田園居》。」
張靜修道:「這上半首詩送給你,你能在遭逢大變之後安下心來,而不是急功近利,或是消極頹廢,說明你這些年的修身養性沒有白修。」
顏飛卿深深一揖:「師父過獎了。」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