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姑娘不放,非要論個明白。姑娘有口難辯,衝過來就奪了老婆子手上的湯一飲而盡,便要過那奈何橋,年輕人當即叫道‘不準走’!那話音落下,竟是橫生一股強大的攻擊,生生劈斷了奈何橋,阻斷了忘川水啊!這下闖了大禍,閻君怒氣衝衝而來,結果見了那年輕人卻是大驚,口中只念著‘管不了,管不了’便又走了。老婆子也嚇得不敢動彈,就在那時,鬼界大開,上方照下光柱籠住了年輕人,他先是掙扎,望見姑娘頭也不回的走了,便停下了,神色漸漸淡下來,被那光柱帶走了。他雙眼血紅,始終沒有哭的模樣,卻流下一滴淚來,落在了三生臺上,千年後,臺上的並蒂蓮便開花了。”
樓月潼竟耐著性子把這麼長的一個故事聽完了,她聽後長長的舒了口濁氣,像要一併吐出心中那隱隱的鈍痛感。
她道:“我又不是那姑娘,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孟婆看了看她,“別急,老婆子還沒說完。年輕人被帶走後,隔了幾日,又來了個姑娘,卻不是鬼魂,滿身的魔氣與戾氣,偏生的絕豔無匹,那就是你了,姑娘。你一來就逼著老婆子轉述當日情景,聽完了只笑,笑得太難看,也不知對著誰喃喃自語,說‘真夠笨的啊,一騙就上當’,老婆子當時就猜到了一點,忍不住與你爭辯……”
“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孟婆回憶當初,鬱郁唸了一遍,“你當時便回了老婆子這麼一句,那會鬼界上方隱有雷聲轟鳴,鬼魂們嚇得抱作一團,你卻大笑,有恃無恐‘他命劫已應在我身上,你敢劈我嗎?’隨後頭也不回的走了。再後來,你們再也沒有來過,這裡斷裂的奈何橋和忘川卻恢復了原樣。”
孟婆一口一個“你”,說得細緻又肯定,樓月潼沉默了好一會,才發現自己亦無法否認。時至此刻,她終於想通了聖尊唯獨對她手下留情的原因,必是察覺到了他們之間有一段因果……那樣的謀算與不擇手段,的確是她能做出來的。
“魔君,最硬的鐵能被燒化,最冷的冰能被消融,唯獨你的心,想來是無解的。”孟婆悠悠長嘆,指了個方向,“這麼多年,老婆子終於把這些憋著的話說出來了,你且去吧。”
樓月潼一時茫然,一會兒想:“我來這是做什麼的?”一會兒又想:“前塵復又前塵,我與他之間,譬如參商,這才是無解的。”
兜兜轉轉,她終於踏進了閻王殿,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中央的程梓川,白衣長髮,眉目淡然,天生的仙風道骨,氣韻卓然,成了鬼魂也是最顯眼的,在他身旁還有一個氣度威嚴的男子,觀其服飾姿態,顯然便是鬼界之主,閻君。
“程梓川!”她脫口叫道。
“潼兒?”程梓川立即轉向她,眉梢揚起,隨即卻是想到什麼,臉色微變,又看向閻君,閻君連連擺手,說:“她可不是魂魄離體,而是擅自開了通道追過來的。”
程梓川聞言忍不住一笑,走過去握住她的手。
樓月潼心道:“因為我來找你,你就高興了嗎?”
她垂了垂眼眸,抬眼也是一笑,說出口的話卻不是問候與關切,而是頗為殘忍地,連過渡都沒有就直接捅破了那一層窗戶紙,“三生臺……便是斬緣臺。”
程梓川定定的看著她,笑意漸去:“所以你是為斬緣臺而來,而非為我而來?”
其實兩個差不多,硬要分開便是矯情,樓月潼點了點頭,目光並不閃躲:“兩者皆有。”
程梓川忽然伸手將她抱住,手臂漸漸收緊,下巴抵著她的額頭,樓月潼怔了怔,沒有反抗的依偎了過去,彷彿過了一生一世那麼久,久到兩人都似連在了一起,程梓川才用一種平淡至極的語氣道:“果然是小魔女。”
樓月潼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程梓川道:“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