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盛望舒在一起時,答應盛望舒暫時向雙方長輩隱瞞戀情時,他就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那時,他隱隱地、陰暗地想過,言亦泓會有怎樣驚慌錯亂的表現。
現在,他如願看到了,卻並沒有想像中暢快淋漓的報復感。
在這場因言亦泓而起的狗血荒唐的感情糾葛中,他、盛望舒、母親,盛知行,他們都是無辜的受害者。
可是逝者已逝,回憶難追,無論言亦泓今天遭受多麼激烈的情緒起伏,他和秦若珍的錯誤婚姻都無法再被修改,他和鍾婧的那段荒唐往事也不會被修正,而言落和盛望舒錯過的這些年的時光也無法被彌補。
救護車的聲音響徹耳邊時,言落冷眼看著別墅內緊張奔波的眾人,只覺得意興闌珊。
他麻木而疲憊,只覺得整個人由內到外都被掏空,一切都了無生趣。
言落隨言亦泓上了救護車,救護車呼嘯著駛離,宋源的車姍姍來遲。
別墅裡還一片混亂,傭人管家都擠在門前,像一群受驚的鳥。
宋源降下車窗,在傭人們七嘴八舌的講述中囫圇弄明白事情的原委,他驚訝地爆了句粗,一腳油門轟到底,朝救護車追了過去。
到醫院,入急診,言落始終冷靜地應對。
他說不出自己怎麼會那麼冷靜,冷靜得近乎冷血,好像被急救的那個人不是因他而入院,不是他的親人,僅是他在路上隨手搭救的一個陌生人。
然而等言譽趕過來,撫慰地輕拍了下他的肩,他才從那種刀槍不入的冷漠緊繃中恍然鬆弛下來。
這才驚覺自己的手心冰涼,沁著冷汗。
言亦泓心梗昏迷,連夜進行手術搶救。手術室外刺眼的紅燈一直亮著,言落面無表情地在走廊裡站了許久,走去樓梯間抽菸。
猩紅的菸頭在指尖明明滅滅,映著他刀鋒般緊繃的下頜線條,他瞳孔幽深,比窗外的夜色還要黑,一根接一根麻木地抽著。
半包煙抽完,他從喉間溢位一聲自嘲的苦笑,搓了搓眉心,去掏手機。
這才發現手機沒帶在身上——或許是掉在了家裡某個角落。
他怔然片刻,打算回去手術室外借言譽的手機給盛望舒打通電話。
他這麼久沒聯絡她,她大概會擔心。
言落垂著眼,大步走上樓,推開樓梯間的門正要出去,眼前倏然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是盛望舒。
他腳步頓住,眼皮很輕地動了下。
盛望舒緊抿著唇,從半開的門縫中擠進來,不由分說地抱住了他。
她的臉頰緊緊貼在他的胸膛,纖細的手臂一寸寸地在他腰間收緊。
言落喉結緩慢地動了動,被煙燻過的嗓子發啞:「抱歉,我食言了。」
他哂笑一聲:「還是沒忍住和他吵了架。」
如果言亦泓今天交代在手術室裡,那他就是弒父之人了吧。
言落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回應他的,是盛望舒溫柔而堅定的聲音:「不是你的錯,言伯伯一定會沒事的。」
她仰頭,清亮的眼睛緊緊地盯住他,眼底滿是心疼。
她抬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他的眼尾,再一次說道:「不是你的錯,言落,你別自責。」
言落「嗯」一聲,按著她的後腦勺,把她緊緊抱在懷裡。
他感受著她的體溫,那絲縷柔軟的溫度一點一點地熨帖著他。
讓他那顆空蕩麻木、無處著落的心一點一點被充滿,一分一分地平息下來。
—
手術結束後,言亦泓被送往重症監護室。
言落委託宋源送盛望舒回家。
盛望舒沒說什麼,只是牽了下他的手,說:「那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