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地轉身,移步,沒有回頭,她的頭昂得高高的,就像一隻倔烈孤傲的天鵝!我的心一酸,怨忿地掃了一眼佇立在梧桐樹綠陰之下的關睿,快步追上去“媽,我送你。”
“不用,司機在門外等呢。”
“媽,那你下山時候小心些,路滑。”
一剎那,我感覺自己長大了,懂得和理解了媽媽的傷心無奈、心痠痛楚,也開始後悔曾經那樣無情地指責她、憎恨她。
媽媽嫋嫋婷婷的背影欲走欲遠,我再也止不住心酸,紛紛的淚如雨傾下。
此時,一個穿著暗灰色布衣的老漢跌跌撞撞地衝上山,從我母親身邊跑過,又與我擦肩而過,一邊跑一邊焦急地大喊“關先生,快去我家看看,我老婆病得很厲害!”
“老哥,你先回,我就來。”關睿從容沉穩地回答,並快速地跑進走廊。
我緊隨其後到他房間。
他推開房門的一剎,我目瞪口呆。
這間屋子和容若的房間如出一轍!
一樣的紅漆地板、粉牆、紫楠木大床、橙花雪底磁罩洋燈、檀木櫃子,畫著梅蘭竹菊的屏風,以及高高挽著雲髻、發上斜插桃木梳子、齊眉劉海、細長眉眼、櫻唇、穿豔紅色小棉襖的女子油畫。
正訝異中,關睿旋風般衝出房間,手上拎著的四方形藥箱撞到了門,咣噹一聲響,將我的思緒拉回。
踏入門內細觀,移步於屏風背後,一樣的圓桌、茶杯,擺放。行至紫楠木大床前,仔細揣摩,到底有些不同,容若的床前懸掛著幾塊小木雕,上面刻著丹鳳朝陽、二龍戲珠,而關睿床前的幾塊小木雕刻得則是歲寒三友、花中四君子。
我想起花園裡那些鳶尾花,深藍色,大海一樣憂傷!惜若說那是容若最喜歡的花!但從這木雕看,似乎關睿更喜歡植物!
關睿的枕下是否也有一本納蘭容若的《飲水詞》呢?
我疑惑地翻開關睿刺繡著藍色鳶尾花的枕頭,一本繪著藍色大海為封面的日記本安靜地躺在那裡!
真是太好奇了,又是藍色!容不得多想,我急忙翻開:
“她一向脾氣怪僻、冷傲,父母雙亡。她的名字叫唐清梅!”
這娟秀清麗的文字,我是如此熟悉,是母親的筆跡!真是讓我太驚訝了!底下還附了一首詩:
不過只要是愛,是愛,可就是美,
就值得你接受。你知道,愛就是火,
火總是光明的,不問著火的是廟堂
或者柴堆——那棟樑還是荊榛在燒,
火焰裡總跳得出同樣的光輝。當我
不由得傾吐出:“我愛你!”在你的眼裡,
那榮耀的瞬息,我忽然成了一尊金身,
感覺到有一道新吐的皓光從我天庭
投向你臉上。是愛,就無所謂卑下,
即使是最微賤的在愛:那微賤的生命
獻愛給上帝,寬宏的上帝受了它、
又回賜給它愛。我那迸發的熱情
就象道光,透過我這陋質,昭示了
愛的大手筆怎樣給造物潤色。
我曾經讀過這首詩,是英文著名詩人勃郎寧夫人寫給丈夫的《葡萄牙人十四行詩集》中的一首。
唉!媽媽!你是如此情深!對他!
我的眼前浮現出母親蒼白的臉、驟然而止的琴聲與忽然迸發的啜泣。
而父親,永遠在聽到母親彈奏的第一個音符響起時駕車離去。我恨、恨、恨,恨這個讓母親念念不忘的男人,憑什麼二十年來一直霸佔著母親的心!折磨著我們一家!
“簡小姐!”門邊傳來惜若清脆的喊聲。
我的心一驚,慌忙直起腰來,緩慢地轉身,面對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