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錢虎長長的唏噓中,李氏母女似懂非懂、不敢多言,而斗笠女子亦是不再開口。
因戴著破舊的斗笠,又有面紗擋住大半張臉,再加上夜色遮掩,無人能發覺斗笠女子的一雙杏眼裡,已然盛滿了淚水。
檀兒,阿姐的乖檀兒……
夜幕沉沉,姜暮窈的面紗逐漸沾上淚痕,被晚風一吹,面紗沾濕的地方觸碰臉頰,亦帶來一絲絲涼意。這一下又一下的冰涼觸感,激得姜暮窈一個激靈,將她滿腔洶湧的激動盡數壓了下去。
不行,她要保持冷靜。
從北燕帝都逃亡而來的一路上,經歷的背叛並不少,此時,尚還不知眼前這個錢虎可不可信,須得徐徐圖之。
已經度過了這麼多的難關,絕不能在這時候功虧一簣!
她要回家,要活著回去見檀兒和阿曄!
姜暮窈生生嚥下蹦到嗓子眼的哽咽,又扶了下頭頂斗笠,暗自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道:「我們來的路上,聽說大齊的順安長公主在臨城,還給我們流民施粥,給我們住的地方,這是真的麼?」
「自然是真的,」錢虎爽朗笑了,「不僅如此,因為你們人多,光臨城的糧食可不夠,我們殿下還從自己的封地青州運糧來呢!」
「殿下心腸可真好啊。」仗著夜色深沉,姜暮窈斗笠下的杏眼笑得彎起,暗自揣摩著該如何套話。
第19章 什麼?你說之前那個斗笠……
或許是因為聊到了姜應檀,錢虎言語間愈發活潑起來,雖然仍清晰把控著什麼話能說、什麼不該說,但總歸帶上幾分真情實意。
姜暮窈顧慮頗多,所以說話時的分寸拿捏很好,每次都不漏痕跡地丟擲疑問。換做誰在當場,大抵也只以為她是放開了些拘束,露出對顯赫皇家的好奇罷了。
這兩人你來我往,大多時候是錢虎在開口說話,姜暮窈開口不多,每次都言簡意賅,而馬背上的喜兒尚還懵懵懂懂地追問兩句,李氏更是聽得雲裡霧裡。
從遇襲之處到營地,其中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大約走了大半個時辰,遠遠地能瞧見前方光亮。
錢虎將一行三人送到營門口的簡易帳篷,又尋了專管這一處計程車兵,亮出順安長公主府的令牌,交代他們儘量看顧著些,莫要被人欺辱了去。
將諸事都妥帖安排好,又與李氏三人告別後,錢虎便翻身上馬,猛地一夾馬腹,趕著回去復命。
望著錢虎遠去的背影,姜暮窈多番猶豫,最終還是按捺下來。
短短相處尚不能分辨一人品性,這錢虎看著是親厚老實,可她遇見的人裡,也有那般面上和善、背後捅刀的小人。
親眼見過隨她遠嫁和親的侍女背叛,目睹過一路護送她的暗衛慘死,姜暮窈早就不會輕易相信別人。
營地周邊都是土坡矮山,秋日的晚風寒冷凍人,姜暮窈站在帳篷前,望了一會兒錢虎遠去的背影,攏了又攏身上單薄的衣服,終是回了帳篷。
託錢虎照料的便利,她與李氏母女被安排在帳篷最裡邊,那裡有個小口透氣,卻不會凍人,三人擠在一起並不覺寒冷。
姜暮窈取下斗笠,躺在分給自己的一小塊地方。一路的逃亡讓她放不下戒備心,根本無法安然入眠,於是合上眼睛梳理事情。
據方才錢虎所說的話推斷,此處營地看似由西北軍與臨城官員主導所建,一開始出力的確是檀兒手下的人,再聯想從北燕而來的一路上斷續聽到的傳聞,比如有檀兒的侍女在給流民施粥之類。若她猜得沒有出錯,檀兒確是在給她傳訊——阿姐若是扮作流民,大可順勢來臨城,我會在這裡等阿姐。
既如此,那麼檀兒能放出這個訊息來,必然在營地中做了些手腳,好讓自己一到這裡,就能被她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