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們是敵人啊,對敵人客氣那不是……神經麼。”我拿不準他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誇我呢?還是不動聲色地損我?
“敵人不可怕,你知道比敵人更可怕的是什麼?”
我很認真地想了想。在出任務的時候,要說有什麼比敵人更可怕,那應該就是站在自己身後的戰友突然變得……靠不住了。
明弓並沒有追問我的想法,而是略帶自嘲地笑了起來,“是你一直把他當做親人,當做值得尊敬的長輩來看待的人。”
親人,值得尊敬的長輩,這樣的人我生活裡自然也是有的。但是為什麼說這樣的人可怕……這話聽起來就透著些陰謀的味道了。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明弓碰了碰我手裡的酒瓶,“來,陪我幹了,我就告訴你。”
我忽然覺得自己有可能在無意間觸碰到了他心裡的某個傷疤。這種感覺讓我有些不安,於是笑著打了個岔,“你們也講究乾杯啊。”
明弓的手停頓了一下,“這不是跟你們學的麼。你一定猜不到我上岸有多久了,你們的語言、生活習慣對我來說都不是秘密。乾杯這樣的小事兒又算什麼?”
“多久?”我忽然對這個問題好奇起來。
“很久很久。”明弓眯起眼睛笑了笑,“我爬出水面的時候,恐怕你的爺爺奶奶都還是小蝌蚪呢。”
他居然還知道……小蝌蚪。
“為什麼說爬出水面?”我注意到他用了一個十分奇怪的字眼,“不是應該是浮出水面,躍出水面什麼的麼。”
“是爬。”明弓搖搖頭,臉上還帶著笑微微的表情,眼神卻在柔和的燈光下變得黯沉,“因為我當時受了傷,根本躍不起來了。又不能回族群,所以只有爬上岸一條活路。”
受了傷的人魚為什麼不回自己的族群裡去尋求救治,而是要冒險爬上岸?
這樣想的時候,我心裡生出一絲奇怪的不安來。話題繞來繞去,似乎又繞回到了先前的那個斷點上。對於危險的本能讓我很想繞開這個話題,因為隨著這個話題的深入,我心裡竟然生出一種我自己也無法解釋的奇怪感覺,有些不安,還有一些類似於同情或者更加複雜的東西。
“捷康那些人,你還記得嗎?”明弓忽然問我,“就是地下層的那些人?”
我點點頭。
“他們是另外的一個族群。”明弓晃了晃手裡的酒瓶,懶洋洋地又縮回了沙發裡,“從很久很久之前開始,他們的族群就和我的族群水火不容。我那時候還只是一個幼崽,打架不在行,又笨,被他們一群圍住了,受了很重的傷。”
我愣住,“你一個人?”
“是啊,一個人。”明弓垂下眼瞼笑了笑,他的笑容在燈光轉暗的一瞬間顯得格外冰冷,“所以差一點兒就死在他們手裡了。”
“為什麼會一個人?”我不解。既然是幼崽,不是應該和族群在一起?
明弓臉上那個看起來冷冰冰的笑容裡微妙地摻進了幾分自嘲的意味,“因為我是被放棄的啊。沒有天分、不會打架、又笨的幼崽,族群要來做什麼呢?”
我心裡微微一痛,像有根細針在心尖上倏地劃了過去。
燈光再次轉暗,遠處的舞臺上一個男孩用低啞的嗓音唱起了一首懷舊的英文老歌。酒吧裡已經陸陸續續的上了些客人,歌聲裡混雜了嗡嗡嚶嚶的低語。但不知為什麼,我卻覺得比剛才更加空曠了。
“海倫說的叛逃什麼的……就是指這件事?”
“她懂什麼。”明弓不怎麼在意地搖搖頭,“小孩子家家,別人怎麼說她怎麼聽。何況她又不是跟族人生活在一起。”
“她……”
“她的身世比較複雜。”明弓打斷了我的話,“不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