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姑姑的話語嚴厲,卻也並不是沒有道理。
紀墨微微低下了頭,思考著其中的道理,連續兩把劍都是名劍,起碼無論是紀姑姑還是孔師傅,雖吝於誇獎,卻也沒有給出貶低的意思來,紀墨懂得他們的含蓄,就自然因為這種成功而有點兒飄,連續的成功總是會讓人如此的。
然而,正如紀姑姑所說,天下名劍不知多少,數得上名號的鑄劍世家便有八個之多,這還不算當年的紀家,一個鑄劍世家子子孫孫又有多少鑄劍師,他們總不能都是沽名釣譽之徒。
一人一把名劍地算下去,名劍的數量也不是可以忽視的,更不要說質量,再有以前流傳下來的若干名劍,客觀來說,必有不遜色於甚至遠遠優於巨闕者,紀墨還不敢因為兩把劍的成功而小看天下鑄劍師,鑄劍世家的底蘊,不是他這兩把劍就能抗衡的。
羊肉祭劍可以替代人祭,這是他的研究結果,可這樣的結果並不是「優於」,充其量是「等於」,甚至他都沒辦法證明這個「等於」,畢竟差別肯定細小到並非肉眼或者試劍能夠分出來的,這種時候,與其費心算計一個「量」,用羊肉來替代人,還真不如直接推一個人進去省事兒省心。
畢竟,對很多鑄劍師來說,劍奴太過廉價,奴隸那麼多,還不如羊肉貴,怎樣選,似乎從價值這裡就決定了。
所以……所以……自己辛苦做的實驗,都是無用功嗎?
紀墨的臉色微微發白,抬頭看向紀姑姑,沒有辦法了嗎?真的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嗎?即便他這麼努力,還是不能改變這一點嗎?
紀姑姑有些不解,她不理解紀墨為何會為了卑賤的劍奴做到這一步,也不理解這件事對他的意義,但看他似乎搖搖欲墜,一時竟是不忍心了,長嘆一聲,說:「以後,你是否能夠保證每一把鑄出的劍都是名劍?」
「我,儘量。」
紀墨舔了舔乾澀的唇,說話的時候聲音都不那麼堅定了,他會努力朝這個方向走,但事實上透過考試只需要一把劍而已。
鑄造一百把劍,九十九把都普通,但只要一把成名超神,那麼他就能完成任務了,實在沒必要讓自己每一次都如此煞費苦心,殫精竭慮,不敢有絲毫放鬆。
「若你能夠保證以後所鑄造的每一把都是名劍,都是能夠放到論劍會上讓大家一觀的名劍,那麼,羊肉為祭就是屬於你的鑄劍之秘了,可以隨你傳或者不傳,總有人會試一試的。」
紀姑姑的方法具體實用,就是可能需要更加漫長的時間來實現,不能一蹴而就,打破了紀墨原想的在論劍會上宣揚,然後好奇嘗試的自然會發現可行從而改變人祭,改變的多了,便是慢慢取締了。
這其實也是個漫長的過程,不過是先在人心之中種下一顆種子,讓他們嘗試更多的方法罷了。
紀姑姑聽紀墨說過很多次,哪裡能夠不知道他是怎樣想的,見他思索,又道:「你要知道,改變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更壞,他們現在用劍奴為祭,祭的都是奴隸,若要改,會不會有人用嬰孩兒用孕婦用貴女用王侯呢?」
悚然一驚,這就好像是聽到妲己剖腹取子看其男女一樣,聽說之前都想不到會有這樣的惡毒,一如人彘之刑,千古難復,永遠無法揣度別人的心能夠低到哪一個限度去,那是常人根本無法想像到的。
不是什麼將心比己能夠理解的,也就愈發無法估量,如臨深淵,不知其底,不敢冒進。
「……姑姑說的是,我不會莽撞了。」
本來對論劍會的期待因此縮水了大半,紀墨臉上到底露出些沮喪的神色來,下一步的實驗,似乎有些沒必要了。
不,還是要做,不管世人會不會改,他這個先行者就是要先走出一條路來,若沒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後人又怎知道螃蟹如何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