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紀姑姑都不走出小院之中,伴著的只有那一院的冬景,再好看多少年也會看膩了,倒是這個園子,足夠大,也有更多的景色,步步走來,賞心悅目。
紀墨的心中有些歡喜,似乎是因為這個年節的到來,又似乎是因為這一次他格外有把握,這次熔煉的劍一定能夠成功,起碼是他以為的成功了。
紀姑姑的腳步不覺放緩,往紀墨指點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座橋啊……這園子裡的景色,於她也是陌生的,自搬來了這座園子,她就直接去了佛堂之中,連那個小院都不肯走出,又哪裡看得到這些景色。
裹足不前,自縛囚牢,如今看來,又有些恍惚,是對是錯,連自己也看不清楚了。
她會鑄劍術,但她從未鑄過劍。父親曾經如此評說,說她缺了堅定,不可鑄劍。她一直不認同,當年,以為投身於火,是堅定,後來,認為自困佛堂,是堅定,認為堅持多年,也是堅定,然而,一個紀墨,就能輕鬆打破她的所有堅定。
這幾年,她與柳仲鈞相見的次數都多了,一次,兩次,三次……說話也多了,一句,兩句,三句……漸多的話語如一把銳利的鑿子,緩慢而直接地打破了堅冰,那不是堅冰,那是她曾經的堅定。
冬日的積雪再厚,也敵不過春日的和煦,如溫水慢燉,讓她再也無法堅定。
屬於紀家的那些東西,一部分已經握在她的手中,這是他的誠意,而她,又該何去何從?
「你好好鑄劍,什麼都不要多想,需要什麼與姑姑說就是了,姑姑手上有的必不吝嗇。」
紀姑姑的話來得突然,紀墨愣了愣,想到的就是烤肉事件,他的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愧疚,「姑姑放心,我有什麼必要與姑姑說的,以後,也不會不務正業,再不會在鑄劍室胡鬧了。」
鑄劍是一件嚴肅的事情,便是孔師傅也從不曾把無端的說笑放在鑄劍室裡,而到了紀墨這裡,做實驗的時候固然認真,但實驗之外,也不會連笑容都吝嗇,氣氛就與孔師傅在的時候截然不同了。
紀姑姑笑了笑,知道紀墨誤解自己的意思了,卻也沒有解釋,如果他能就此改了,當然是更好,做事情就要專注,若沒有這份專注,什麼都是不成的。
過年的菜色少了素菜,更多了大肉,各種各樣的肉,紀墨有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麼,不知名的鳥肉有可能都是數量稀少且珍稀的,吃到嘴中的滋味兒也令人歡喜。
除此之外,令人歡喜的就是新衣了,紀姑姑親手拿來給了紀墨,說是柳仲鈞獵得的狐皮製成,如此,是柳姑父所贈,紀墨認知到這一點,再看紀姑姑臉上毫無介意之色,隨之鬆了一口氣,他與柳姑父所見僅那一面,卻是不想把這半個親人當做仇人的。
第38章
鑄劍室的熔煉一直不曾停歇,在爆竹聲聲的時候,鑄劍室之中也響起了叮叮噹噹的錘子砸落的聲音,每一下敲擊都在矯正著什麼,似乎也把鑄劍師的某種信念灌注其中,以硬生生一下又一下砸進去的暴烈方法,讓手中的重劍感受到那種力度之後的期盼。
刺啦插入水中,陣陣白煙升騰而起,水中似有一團火,正在烈烈不休,想要刺破水面。
帶出來的水花灑在爐子旁邊兒,一些白煙升騰成霧,很快恢復乾爽的檯面之上,再次響起錘子的敲擊聲。
紀墨站在臺前,一身短打,外面大雪隆冬,室內炎炎烈夏,汗水從額上流淌而下,順著眉梢從眼角滑落,被爐火映得紅彤彤的面容上,一雙黑眸緊緊盯著手中長劍,專注的眼神之中含著挑剔,要用千錘百鍊來形成它的每一個微小的平整,平而順,順而滑,滑而薄,薄而銳。
不,不要那麼銳。
重劍之鋒,不是靠那一抹薄光的銳利切割,而是靠隨之而來的沉重壓力,要重,即不可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