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圖紙的人可是那文官的上司,哪裡是他能夠置喙的,當下就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指著王九郎的鼻子就罵,罵得很難聽,不外是文人鄙視所有文盲的話語。
王九郎義氣上頭,哪裡聽得了這個,王大匠攔都來不及,讓他抓著那文官的衣領子,把人提了起來,當真是捉小雞一樣。
他沒細細說,但那場面,想來是可笑極了。
他的拳頭都舉起來了,卻沒揮舞出去,王大匠拉不動他,竟是直接給他跪下了,罵他:「你這是要了我們的命啊!」
這一句總算是喚回了王九郎的些許理智,讓他冷靜下來,重新把人放了下來,那文官被嚇得夠嗆,後面沒再敢囉嗦,甚至都不見他驗收的身影,可轉頭,王大匠就被以「篡改圖樣」的罪名給打了。
不多,二十板子,打得背上腿上一片鮮血淋漓,現在都還在床上躺著,起不來身。
「明明是他讓改的,我們照著他說的改了,費時費力,沒有誤了工期已經不錯,哪裡想到……」
王九郎說到這裡,委屈得紅了眼圈兒,世上怎麼有如此噁心的人?!
不用人說,他都知道定是那文官小人作祟,可,又能如何呢?
這樣的心結讓他不那麼暢快,這一次過來,說是來拜祭探望,其實也有散心的意思。
因紀墨走那天曾與王九郎說過相關的話題,讓他知道營造師不再是官職意味著什麼,現在看來,果然,一個匠人,隨便什麼小官都能過來踩一腳。
最要命的是,王大匠受了傷,都不能動彈,還要負責之後的營造問題,也就是說,如果驗收再出什麼問題,他這裡仍然是要受罰的。
可算是知道為什麼會有木工厭勝的說法了,若要做工的人家都是這樣可惡,也難怪工人們會心懷怨恨,偷偷地做手腳。
紀墨不知道怎樣安慰,就沒有吭聲,由著他絮叨幾句,之後看他沒喝酒也醉了的樣子,安排他去睡下。
自己去廚下收拾了東西,這時候天熱,吃剩的東西要放到籃中,再把籃子吊在水井之中,取其涼氣保管,一晚上的時間,還不至於壞掉。
王九郎沒睡著,坐在床上,悶悶地發呆。
「這世上的事,就是這樣的,沒有話語權,只能任人擺布……各行各業,若是沒個魁首撐著,一盤散沙,也只會讓人踩在腳下。」
不要說古代總是拉幫結派,連朝堂上都結黨,實在是有些幼稚,可人本來就是群居動物,一群一起,哪裡能夠沒個群頭?
以前,營造師就是匠人們的群頭,若有個什麼不妥當,到他們身上就算是追責了,他們深知各種工匠都是怎樣的,能夠為匠人們擋一擋那些不合理的要求,現在,沒有了這個緩衝,外行領導內行,指望外行出類拔萃,如文官當將軍打了勝仗一樣,是難得一見的。
文官之中,或有一二對營造有興趣的,能夠說出來個一二三的,但更多的,大部分的,還是那種不懂裝懂的。
他們只當營造是搭積木一樣簡單,覺得有手就行,工期什麼的,既然都這麼簡單了,何必要那麼長的時間呢?
以工期來卡脖子,還算是普通的了,若是多說一說,好的上官,就會給延期,壞的上官,只會覺得工匠偷懶。
再有採買來的材料上,這些事情也是不讓工匠沾手的,自來採買都是出油水的活兒,哪裡能夠便宜外人呢?
少買多報,以次充好,這些都是最常見的,沒有一個正經的營造師壓著,大匠不過是匠,說話也不那麼管用,而上頭的文官,你問他那種木頭適合製造什麼,他恐怕都答不上來,又如何知道材料的好壞。
王九郎開啟了話匣子,把這些年遇到的不公事兒,都倒苦水一樣倒了個乾淨,聽得紀墨瞠目,還真是沒想到這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