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墨認真聽著,這些知識聽起來似乎跟樂師無關,又不是樂曲,有什麼可重視的地方,但,它是基礎。
「樂,採百音而成,樂師者,若掌天人之理,於百音之中調和為樂,非人音,非物音,非獸音,為天地音也。」
祝容對樂師一道是虔誠的,哪怕遭受過種種磨難,他也從沒怨怪過自己掌握的樂,但他又明白,有些東西,是不能夠張狂的。
年少輕狂,毀了太多,如今再看,都是遺恨。
「我所恨者,亦恨我者。我的仇,不用你來報,我早已報了。」
別人毀他的容貌,還沒到這般程度,不過是如他對紀墨一樣,用刀子劃而已,但他自己毀容,卻不止於此,方才成了如今模樣,再也辨不出本來樣貌的樣子。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苟活至今。
被人仇恨,被人殘害,受了痛苦磨難之後,他便報復回去,並不把仇恨留至經年,因報仇,他消了恨,別人又增了恨,正如冤冤相報何時了一樣,在他覺得厭了,又不想死,又無法殺死所有敵人的時候,他就毀了自己的容貌,在那已經破損的面容上多加傷痕,最終成了如今模樣。
受過刀上,颳去過血肉,受過烈焰炙烤,受過蟲蛇撕咬,最終成了現在的樣子,祝容沒什麼好後悔的,他過上了以前從未珍惜過的安靜日子,也許哪一日,心中不耐,恨意再起,又會去報復那些曾經的仇人,但現在,他的確可以說一句無需旁人報仇。
他祝容,還沒有那麼無用。
只是,某些事情,想起來,還是恨的,卻已經不再是恨得要殺人的那種了。
對人之恨已消,剩下的就是對己之恨了,此恨綿綿,無可消也。
紀墨有些訝然,這是祝容第一次跟他說起有關自己的仇恨,他特特給祝容倒了一杯水,遞過去,像是要聽故事一樣,先擺出了洗耳恭聽的姿態來。
有些話,是不必說的,看到他這樣子,祝容抬起寬大的手掌,蓋在了他的頭上,壓下來的手掌遮住了紀墨的眼。
「若說仇恨,不過是一句年少輕狂,若再要說,便是心樂害人,會者皆可死。」
前者不必說。
少年長相俊朗,樂師技藝不凡,走到哪裡都受人追捧,追捧的人多了,便有些忘乎所以,自大到直接於眾人面前展露心樂之技。
懷璧之罪,是那美玉果真珍貴若斯嗎?還是那貪心作祟?
還有人,只看到心樂之害,便自覺正義,又或者,怕那心樂遲早有一日害到自己頭上,方才如此懷懼,乃至於先下手為強。
自然,這其中,他自己也不是全然無錯的,過分張揚,同樣是錯。
「為何『皆可死』?」
紀墨現在還不確定心樂是否就是催眠曲之類的東西,可既然這樣說,那可能的確具有類似的「危害性」,引人害怕是必然,可是否就到了「皆可死」的地步呢?
「不用問那麼多,你記著就是了,若有機會,你就會聽到當年的大案。」
祝容半遮半掩地說了一句,也不再多做解釋,聽了紀墨練習的戰樂之後,肯定了他的練習結果,卻還是覺得他不到火候,不能學習心樂。
「師父可有什麼要求,只管說來,我定會努力。」
努力最怕沒方向,知道祝容要求什麼,目標明確,也就更容易走一條更短的直線捷徑了。
「音太純。」
「樂太直。」
「以聲傳心,不可無遮掩。」
祝容這一次說得很直白了。
紀墨聽著若有所思,上個世界中,況遠所要求的一直都是以樂聲傳心聲,樂可純可直,既是溝通天地,便不可有所遮掩,但祝容要求的,像是反過來了似的,聽起來就讓人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