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經歷,是會濃縮到眼神之中的,越是坎坷曲折,越是濃墨重彩,越是幽深渾濁,再不見少年時候的清亮。
可紀墨的眼神之中,還有光,像是他永遠停留在了穿越的那個年齡,還對未來有著無限的期望。
一生所歷,若一夢朝露,日升即醒,逝可蘊靈光,點撥宿慧,醒悟來生。
天光已明。推開窗,窗外的光毫無遮擋地照射進來,迎著那光,微微眯起了眼,院中的一切都在晨光之中變得美好。
「到了我這樣的年齡,看什麼都透著一種朦朧美,挺好,挺好。」
紀墨欣然感受著老年的狀態,沒有多少悲意,在這陽光播撒的溫暖之中,臉上帶著笑容。
「繼承什麼的,有那本書就夠了,其他的……」
紀墨走下樓,結了房錢,讓小二給找了一輛車,載著他親自去選定了棺材,一個薄棺而已。
那賣棺材的聽到他是為自己買的,還多勸了兩句,讓他選個好點兒的。
「好點兒有什麼用,埋與土地公看嗎?莫若薄一些,來年也好腐了,肥些野草也好。」
聽到這話,那賣棺材的也什麼話好說了,訥訥:「老丈看得開。」
「開不開的,生之所在,迴圈往復。」
若靈魂不散,哪裡都是一樣的,若要散了,哪裡也是一樣的。
那一身軀殼,肉體凡胎,得自天地父母,再歸於天地,哪日肥了父母,說不定又得一個孩子,那些構成身體的能量,也算是始終在迴圈之中了。
如此,迴圈不滅,或也可稱不死?
這一層思考,有些偏於哲學了,紀墨自己都沒想清楚,也沒給人說,短短一句,倒像是拽了個文,看那賣棺材的聽不懂又不以為然的樣子,他哂笑一聲,繼續坐車,讓車夫往前走。
「到底去什麼地方呢?」
車夫問。
「從此時起,到日落時分吧,到時候,選一個看夕陽的好地點,你停了車,幫我傳個口信,我與你錢,也不白耽誤你一天工夫。」
紀墨跟車夫好商好量。
車夫雖覺得這要求奇怪,卻也沒多嘴說什麼,好賴人家給錢,也不是白坐車的。
他哼著不知道哪裡的歌謠,慢悠悠讓車子往前走,能走的路也沒走多少,為了省畜力,下午日頭還高的時候,他就已經選好了那個看夕陽的好地點,讓紀墨下車只管看,他這裡就停車等候傳那個口信了。
知道這車夫有意躲懶,紀墨只覺得白瞎了自己一番好意,他還怕死在人家車裡給自己添麻煩,哪裡想到這人竟然偷懶偷得如此光明正大,為了那些時間,少走的那些路,吵架不值得,不吵,又憋著自己了。
還不是看夕陽的時候,這一處小山坡連個高點兒的樹木都沒有,賊曬,紀墨下了車,往周圍看了看,高處還有不少,可不是遠就是遠,所以……
「老弟啊,你這樣可不行,我知道你是愛惜畜力,可你這樣敷衍,真是……」
真是怎麼著,難道能夠被投訴嗎?
紀墨搖頭苦笑。
車夫看起來比紀墨年輕,卻也年輕得有限,顯然從一開始,夥計就有了挑揀,不定其中能夠有多少回扣。
「真是怎樣,你還能打我嗎?」
車夫顯然不是很信紀墨會給什麼報信錢,也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紀墨笑了:「你知不知道我是幹什麼的?」
車夫聞言,打量了他一番,紀墨身上的衣裳就是普通的布衣,不見錦繡,剛才所去的棺材鋪也只買了最薄的棺材,沒用幾個錢,隨身一個包袱,扁扁的,也不似有什麼貴重物品的樣子,隨意而輕佻地掛在肩上,從頭到腳,普普通通,連挽發的簪子都是木簪,實在是不夠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