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山都不敢上,就知道找我哭,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被我一頓罵,第二天就乖乖地帶著東西過來上墳孝敬了……」
葛山說得很是輕蔑,言語之中有股傲氣,顯然,他也不是那麼看不上守墓人這行當,半輩子都在做這個事兒,只會做這個事兒,要說不喜歡,能嗎?
真的一點兒都忍不了,早就換了行業了,哪裡還會繼續做下去。
紀墨聽出來了,卻不點破,每一次葛山說守墓不好的時候,他都靜靜地聽,不附和也不反駁,聽著葛山罵一會兒又改為炫耀,好像自打臉一樣,也不知道來回打了幾次。
他自己沒察覺,別人也不好說,就聽著吧。
專業知識點,三瓜倆棗地漲,幅度不大,但總有,紀墨也就沒心急,默默記著學著,也沒給葛山顯擺自己的好記性,就彷彿普通人一樣,沒什麼才華,卻也不算庸碌。
兩人相伴,不知不覺就過了五年。
這五年中,婚喪嫁娶,什麼都沒停。
紀墨也發現一個事兒,守墓人還真是有不好的地方,別人家的婚事,那麼大的喜事兒,都不讓葛山去吃席的,哪怕是流水席,他這裡撐死能夠打包一份帶走,上桌吃,絕對不行。
別問,問了就是忌諱。
此外跟人來往上,除了村中祠堂和族長院裡,葛山都不往別人家走,是那種如果一定要路過門口,也要拉開一定距離的樣子。
問了就是忌諱。
即便如此,有的人家的老婦人,看到葛山從自家門口走過,還會使喚孩子到門口潑水,很有點兒洗去髒汙晦氣的意思。
紀墨有一次發現了,真覺得有點兒忍不了,好好地,彷彿就因為一個職業低人一等,連和人正經來往都不成。
葛山也不是沒有朋友,可這些朋友,也不會請他家裡去,同樣,他們也不會來葛山家裡,除非有喪事兒,否則絕對不上門。
若是朋友相聚,也多是在哪個樹蔭下拉個小桌子,擺上些酒菜來,隨意吃著喝著聊著,也不久聚,就算是這樣,回家了,還有人會來個「洗塵」,專門多洗兩遍手,拂去身上塵土,好像這樣就能擺脫某種傳染病一樣。
紀墨不知道的時候還罷了,知道了只想問一句,這樣的朋友,要來何用啊!
簡直像是被人嫌棄到不能再嫌棄了,多跟對方說一個字,都像是巴著對方一樣,讓人不爽利。
可人生在世,總是需要朋友的,葛山也有這個需求,紀墨就不能說什麼了。
罷罷罷,只當自己不知道就好了,眼不見心不煩。
這一年,有富貴歸鄉的族人回來造橋修路,葛山聽得熱鬧,也過去看了看,紀墨跟著去了,他這幾年長了些個子,瘦瘦高高,細長條,配上他一向沉穩的氣質,倒不像是這個年齡的孩子,雜在人群裡,也像是個大人了,都不好跟孩子搶糖吃。
包在紅紙裡的糖才一扔出來,不等落地,就有一群孩子過去搶,跳著高得搶,噼噼啪啪的爆竹聲中,很是熱鬧。
紀墨不是第一次看古代有人修路了,多少知道一點兒講頭,有些地方開始修路之前,是要爆竹開道的,還要祭祀,擺個香案,燒上香,拜一拜天地祖宗,燒上一篇祭詞來,說明白修路的事情,這才能夠開始修路。
撒糖什麼的,就是富貴人家炫富,也是吸引童子過來充當引路童子的意思。
裡頭的講究有些多,連祭祀的時候是要殺雞還是要殺羊,都有說法,不能一概而論。
這邊兒的做法,紀墨能夠看明白一些,也就是一些,有些講頭還是說不出來,算是看個熱鬧。
葛山也是跟著看熱鬧的那個,看完了還不忘酸:「回都回來了,好歹修個祖墳啊!」
他這話說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