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網膜中倒映著火光,夜晚,很少在室內點火的,火光是在院子裡,窗戶敞開著,那個身披綵衣騰挪舞動的人是大人,他的眼下畫著兩抹紅痕,臉上也有兩個對稱的圖樣,火光在他身後,看不清是什麼,而他被火光投射的影子進入了屋內,有些,還映在床上,若張牙鬼影,舞動著利爪似要傷人。
下意識地,紀墨伸出了手,虛虛握住那影子的一角,也許是手,也許是頭,也許是他身上的衣裳和飄揚的髮絲,然後,他衝著窗外的大人,微笑起來,像是歡喜生病之後的這份陪伴。
有的時候,人的很多動作,都很難說是被自己控制的,比如說緊張時候抓褲縫,摸鼻子,再比如說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流露出來的微笑,還有被老師訓斥的時候不斷蠕動的嘴唇,也許並不是說什麼,只是透過這種動作來分散一些壓力。
其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紀墨都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在那個時候伸手又笑,而對他這種行為的解讀,在大人眼中顯然是不同的。
「得鬼神庇佑」,他是這樣理解的,其他人也是這樣理解的。
他們都以大人馬首是瞻,對方說什麼就是什麼,這份權威性,不容置疑。
紀墨清醒了,就有意識養好身體,不像一般的孩子哭鬧著不肯保暖之類的,他老老實實窩在被子裡,躲在帳子裡,知道沒有湯藥之後,摸著還帶餘溫的額頭,指揮著夏娘把院子裡一種草藥摘下來給他煮水喝。
因為大人肯定了紀墨得鬼神庇佑這條,夏娘不敢違揹他這種任性無理的要求,按照他說的做了,那草藥不是別的,就是一種有著退熱功效的藥草,諸多世界,總有些小小的相似之處,紀墨早就發現了對方長在院子裡,也在無聊的時候確認了味道不變,其他的,就不要指望他能夠給自己開藥了。
藥植師的所有知識都是為了種植藥草準備的,不是為了配藥準備的,在這方面,紀墨所有的專業知識也涉及了一些藥性,知道幾種常見的藥草有個什麼功效,但具體的配伍,成方利用,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也許當年多學點兒藥劑師的知識就好了。
紀墨這樣想了一下,忍著那種難以言說的味道,一口把煮出來的水喝下,此外,還有生薑,這種存在也被他找了出來煮水一起喝,胡亂喝了幾天味道古怪的水,紀墨的身體徹底好了,也不知道其中有幾分是那些水起了效果。
對他這般行事,大人知道,卻沒有多問,最近又是國中小祭的日子,今年不同往年,大王要興戰事,討伐不臣,巫祝便要跟著舉辦祭祀,祈求鬼神庇佑戰事順利,這種祭祀本身可算是大祭了,又重了小祭的日子,巫祝也不能躲懶,要跟著忙碌起來。
「大人忙了,也還關心你吶。可把我嚇死了,幸得(鬼神)庇佑,否則,可要我怎麼辦啊!」
夏孃的話有些前言不接後語,紀墨知道那一場病怕是把她嚇了一跳,說來紀墨自長到這個歲數,還真沒有這樣大的一場病,在其他世界,因他自己有意養護,也從未生過這樣的病。
這一次,還真是——作的。
那種天氣本來就不好,還要那樣修行,跟沖一夜涼水澡故意找病有什麼區別,本來小孩子的抵抗力就弱一些。
紀墨倒不是怨怪大人心狠,故意讓自己生病什麼的,對方也是那樣修行的,可見,巫祝這行身體不好還是有原因的,都是在這裡紮下了病因,再有一天一頓黍米飯,其他時候就是蜜水什麼的,人啊,真的不能這麼作。
以前紀墨覺得能忍就忍,說不得這也是如同清規戒律一樣的存在,就要這樣食素方能顯示對鬼神的虔誠之類的,但經此一病,他也是大徹大悟了,不行了,再讓他們這樣養孩子,還不知道要經歷多少疾病的考驗,最難的是,巫祝他們都不吃藥啊!
這意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