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木骨子裡那點兒隱而未露的狂性似乎這時候才被激發出來了,身上的疼痛都壓抑不住他的傲然狂氣,說起話來愈發沒邊兒,紀墨都想給他嘴堵上,這是生怕沒被人打死?
雖有大夫在治傷,但古時候的外傷一旦感染,又哪裡是輕易能好的?大夫給紀墨說了實話,紀墨看著曹木連續高熱,還總是說那等胡話,就知道這是不好了,心中也是一沉,再沒想到竟是如此。
第102章
他一直陪在曹木身邊兒,曹木迴光返照那時恰在晚上,看著睡在一旁的紀墨,抬手把人拍醒,跟他說:「我知道你想留名,咱們交出去的琴上,我都留了你的名字……」
他說出自己是如何在髹飾上做手腳,讓看著簡單的花樣之中隱藏了文字,不是那種把文字畫成花,而是加了一層,若是髹飾紋樣略有破損,就能看到下面一層是隱了字的,一個極簡的「墨」字。
「師父?」紀墨不明白,他一開始是用千古留名的誘惑力來說服曹木參與研究的,就算是要留名,難道不是留他的名字嗎?
比起這些本地的,被系統認可的擁有制琴技藝水平極高的人,紀墨覺得自己這樣的後學末進,就算要留名,也是應該排在後面的。
「我的名有什麼好留的?朽木如斯,不如徹底腐爛……」
曹木的臉上一片通紅,不知道是燒得,還是血全都湧上了頭,他看著紀墨,目光之中有些認真,有些遺憾,「你很好,真的很好……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那麼想要千古留名,你……別如我一樣,孑然一身,無牽無掛……」
很多話,都不能繼續,半途而止,零零碎碎,紀墨的手被他拉著,那種熱度替代了力量,他看著曹木,也不知道要說什麼,這種時刻,笨嘴拙舌,眼前發酸,只拉著他反覆重複:「師父,你還有我,不是沒有牽掛,還有我,你堅強點兒,會好的……」
消除感染也許是要用青黴素,青黴素是哪裡來的?發黴的橘子皮?紀墨想到自己小時候看到過的小故事,然而故事之中不會告訴他如何專業地提取青黴素,模糊的印象還是那單薄的畫冊頁面。
「我這一生啊,活得痛快,痛快啊,痛快!」
曹木忽而笑起來,大笑聲並沒有想像中大,裂開的嘴角努力凸顯喜悅,目光明亮,他長得其實不難看,五官也端正,然而,一直駝背的他,很少有人會認真看他長得如何,似所有人都預設了駝背的人必然容貌也猥瑣,氣質也猥瑣,好像那永遠無法直起的脊樑骨,就應該被人在背後戳著脊樑指指點點,議論鄙視。
「師父——師父——」
乾裂的唇有些蒼白,笑得太過劇烈,裂開的口子之中似有血色,曹木閉上了眼,還帶著笑容閉上了眼。
屋外的冷風吹過窗欞,嗚嗚咽咽,與室內壓抑的哭聲相合,淚眼之下,全是荒誕,太可笑了,太可笑了,為什麼是這樣?
【第一階段學習結束,是否接受考試?】
「是。」
激盪的情緒被那只有自己能夠看到的螢幕平復,紀墨看著呈現在面前的考試題目:【第一階段理論考試,時間二十分鐘——請簡述制琴工藝的特點。】
不出所料,果然是這樣的題目,看到那雪白的試卷,不自覺平靜下來,心筆直書,早有準備的文字一行行呈現在卷面之上,逐漸填滿了空白。
一張卷子做完,再看面前,曹木側身躺著,高枕墊著他的頭部,面帶微笑的樣子像是還在看著他,閉上的眼似隨時都會睜開,屋內沒有點燈,全憑透過窗紗的朦朧月光照亮,在這樣的光下,知道這人已經死了,身體都涼了,心中卻全無懼怕,只有傷感。
還有些荒誕的悲涼,為什麼呢?明明不應該這樣突然。
有些憤然之氣還不能平復,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