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都動不了了,還能來一篇喝酒的優劣之論,紀墨也是佩服了,這種精神頭,讓旁邊兒的人也好受一些。
時下五月,又是曬酒的時候,酒坊之中的酒香更是濃重,杜美聞著那酒香就在品評,說是誰家的酒釀的好,哪個釀酒師如今也不成了,說著說著,樂觀的語調之中也多了些悵然:「我師父那一輩兒,我們幾個師兄弟,我算是活得長的了……」
聽他嘮叨的紀墨,就聽到了釀酒師信奉的「養酒蟲」的說法,說是喝的酒多,主要是種類多了,就能在體內養出酒蟲來,自此後舌頭就刁了,什麼樣的酒品一下就知道好壞,說著杜美就說到自身,說他一生喝過幾十種酒,都是怎樣怎樣的酒,這其中,有些紀墨都不曾聽聞,是改良方法之前的酒種,現在已經少有人釀了。
有些還是艱苦環境下的產物,一種青酒就是草葉釀的酒,採用的酒麴也是頗為原始的那種,更有童子酒,說起來好聽,其實就是混雜著童子尿液的酒,聽著就讓人不敢品嘗,凡此種種,有所聽聞的,杜美都是喝過的,還都是自釀過的。
「我這一生喝過的酒,也能填滿一個酒池了吧!」
說到這句話,杜美又嘿嘿笑起來,很得意的樣子。
「哦,對了,還差一種酒,那冰釀我從沒好好喝過,你去給我釀來,等到暑夏之時,我也暢飲一回。」
「好,我去釀來。」紀墨心中一動,他已經釀過許多種酒了,唯獨這冰釀,不能說沒接觸過,但從頭到尾親自釀造,卻是沒有。
不知杜美是無意提起,還是有意而為,總之有了對方命令,紀墨做這件事更方便了很多。
其實釀造冰釀的原料所需並不複雜,哪怕上頭需要各種香,也不過是多加香花香草罷了,其他方面都是類同,只需要人工一二,又有使用冰窖的種種,冰稀為貴,連帶著那冰窖也不會隨意開放,沒個好理由,管事的也懶得折騰這麻煩事兒。
杜美這邊兒開口,那邊兒很容易就鬆了,為酒坊服務了半輩子的釀酒師,說不定就是最後一壺酒,何苦去攔,這就是人情道理。
得了許可的紀墨親自動手,杜昆還問了一句是否要幫忙,紀墨也沒全拒絕了:「師兄若是有空,幫我看看就好,若有什麼疏漏處,還望師兄指出來。」
「哪裡能有什麼疏漏,你的釀酒技術已經很好了,師父都誇過的。」
杜昆並不把紀墨這種謙虛話當真,對方釀酒的時候不敢說全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是看過的,嘗過的,酒好不好,真的是喝了就知道,半點兒騙不了人,這可不是旁的東西,你吹成什麼樣,就是什麼樣,標準擺在那裡,他們都是明眼人。
一想到這個,他就想到了董超,早年不用心,成了師父弟子之後就懈怠了,之後,別人又怎麼督促,到如今,不上不下,他自己彆扭,旁人也只餘嘆息了。
想著他就嘆了一聲,拍了下紀墨的肩膀:「酒坊是要留人的,你好好釀。」
「怎麼?」紀墨訝然,這是……考核?
出師考核,還是面試考核呢?
「師父若去了,我是要跟著回去一趟的,出來這麼久了,孩子都不認識爹了,再回來還不知道要多長時日,這邊兒的一攤子,董超是撐不起來的,我已經跟管事說過了,到時候你來頂著,這邊兒,還是很不錯的……」
杜昆和杜美都不是本地人,被酒坊從外地請來,路途遙遠,又不太平,一來就是很多年,再沒回家,時下交通不便,交流不便,每逢亂世時節,一出門就是再不回還的太多了,不是酒坊放人不放人的問題,是沒有可靠的保護,出門可能就沒了下場,孤身而行,便是被拉為奴隸都不稀奇,當年他們過來是靠著酒坊主人的私兵護衛而行,路上也看過不少亂象,至今想來心有餘悸,然而,狐死首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