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例在前,莫秉中不得不更加小心。
紀墨並不知道莫秉中在想這些,卻也知道他在憂慮,心裡同樣有著對前路的憂慮的紀墨卻表現得很樂觀,「爹爹,你看……」
木盆之中盛著雨水,小小几塊木片拼成的小船正在其中載沉載浮,簷下滴落的水珠,還有那些斜落進來的雨水成了那小木船所經受的風雨,航線不停地被風雨所調整,卻始終沒有直接傾覆。
這其中運用到的不僅僅是水的浮力,還有木船本身的設計,載重毫無偏頗,均勻得就像是一塊兒木板,已經是木板了,還怎麼讓它傾覆呢?
紀墨故作玩得開心的樣子給莫秉中看,莫秉中看著一笑,摸了摸他的頭,不再去看外頭的雨,把他帶到身邊兒,詢問他這幾天對修復這些物件的看法。
沒人指望一個孩子能夠說出多麼高深的東西來,但耳濡目染,也不過是這樣,先接觸,再感受,喜愛不喜愛,反而是放在後面的事情了。
那些種田的人未必各個都喜歡在田間勞作,可,不勞作又吃什麼?
現實的生存問題,足夠讓人拋開一些理想化的東西,何況他們本來也沒那麼多的理想。
「很厲害啊,能夠讓已經破損的東西變得完好,還能重新利用,讓它變得更好看,好像新的一樣,真的是很厲害的。」
用孩子式的言語儘可能地誇耀,紀墨必須要時刻謹記著自己現在的詞彙量,才不至於說出一些四字成語來修飾自己的回答。
這種符合莫秉中預期的話讓他笑了一下,從製作木船剩下的木片之中找出一塊兒比較好的,彎折一下,折去多餘的不規則部分,便成了一根不太長的木條,可以在地上寫寫畫畫了。
「雨天無事,你先學些字吧,有些東西,若是看不出來,也做不了什麼。」
莫秉中這樣說著,就開始在地上端正地寫起了字來,他的食指短了一截,是用拇指和中指捏住木條寫字的,短短的食指直愣愣翹著,看起來不似蘭花指優美,反有些東施效顰的醜陋感。
他許久不曾提筆寫些什麼,小工具大多都是抓握,已漸漸習慣了,倒是此刻,方才感覺出那種怪異來,支稜著的食指好似戳到眼裡,讓人的脾氣瞬間暴躁起來,恨不得直接扔了那木條,把它踩斷碾碎,如同那醜陋的手指,完全不想要再看到。
「這個字,我認得,是『一』!」
紀墨故作歡呼,還自己給自己拍了拍小手掌以茲鼓勵的樣子,歡快的笑容呈現在臉上,完全沒有詢問莫秉中為何他的手指短了一截,為何如此拿捏木條,這本是他存心規避。
傷殘之人,對旁人的目光總是敏銳,有很多過不去自己心底的坎兒,別人多看一眼都覺得是嘲諷,很容易就反唇相譏,露出尖銳傷人的一面來。
偏那傷人的又不止是一面,一頭傷人,另一頭就是自傷。
拿正常人的標準要求他們是一種苛刻,正常人很輕鬆就能完成的事情,於他們都是一種挑戰,但他們卻又不能忍受這方面放寬的優待,像是如此就是歧視,就是瞧不起並碾壓他們的尊嚴一樣。
然而,尊嚴,從來不在這些事情上體現。
紀墨沒有跟這類人相處的經驗,之前的師父,或者心理上有些問題,但至少表現在外的,還是四肢健全,沒什麼毛病,不至於讓他一不小心就觸碰到什麼傷心事,但莫秉中不一樣。
只看他斷指斷得如此有特色,就知道其中必然有一個傷痛的往事,無論是貿然提及,還是用目光反覆睃巡都有著不尊敬的意味,說不定會激起什麼逆反心理,萬一他殘疾了就要讓所有人都殘疾呢?
紀墨不得不小心這一點,他敬佩莫秉中能夠在這種情況下還成為系統選定的師父,這表明手上的殘缺無法壓制他的技藝,更值得學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