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天下間寺廟不少是真的,但這些不少的寺廟都是有主的,也是真的。
想要出頭當一個主持,真的是不那麼容易。
「師兄說得哪裡話,師兄德行足夠,莫要妄自菲薄。」
廣濟全不應他,笑著說了兩句,又誇了誇對方主持法會很好之類的話,就帶著紀墨離開了。
兩人這一次的包袱之中裝了不少的乾糧,因天氣漸冷的緣故,倒是能夠放一放,應該很長時間不用再去吃剩飯了。
「師父,若是有的選,你還會當和尚嗎?」
一路走來,紀墨對廣濟的學問很是佩服,最佩服的還是人際交往方面,活像是歷練了許久一樣,該進則進,該退則退,那種分寸感最是難得,關鍵是還做得如此不留痕跡。
如這次讓出主持之位,如昨日避開出席法會,前者是不貪戀,後者是有所專,任誰看都是正常的好品格,沒有故意為了怎樣名聲而避開的樣子。
「為何不當?」
廣濟已經習慣了紀墨一些不太靠譜的問題,聽到這話,反問了一句,繼續道,「不交稅,不納糧,一張度牒,天下暢行,一道化緣,四海可吃。就是不願遠行,也有晨鐘暮鼓,四時早晚,不過念念佛經,做做法會,又算得什麼辛苦?天下間,莫有比此更易混日子的了。」
這話說得太接地氣了,太實在了,不像是廣濟以前會說的,紀墨愣了一下,連本來想到的話都忘了。
「你想要說的就是這些吧。」
廣濟看著紀墨,這個轉折讓紀墨猝不及防,還真是有點兒閃到腰了。
「哪裡,哪裡,師父你小看我了,我怎麼會這麼想?」
紀墨保證心裡沒有想過這樣的話,只是相似的,恐怕說不準是有那麼一些,赧然一笑:「我是知道求佛辛苦的。」
「求佛不辛苦,蒲團上跪著,三炷香燒著,只把燈油錢添上,磕幾個頭,道幾聲保佑,有何辛苦可言?」
廣濟說得更實在了,佛家開啟大門,廣迎八方之客,但這些客,哪怕入了門都是施主,卻也未必有多少真心在此,臨到用時,抱一抱佛腳,安一安己心就罷了。
「求己才辛苦。」廣濟跨出的每一步好像都在一個標準的幅度上,呼吸也平穩,他看著不夠壯碩高大,卻有一副好身板兒,力氣也大,動輒背著沉重的包袱走幾十里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練出來的,「求修行,求超脫,求度化,欲求世人所想的不可能成為可能,這才是辛苦。」
「若怕辛苦,莫要學佛,若覺辛苦,莫要學佛,若知辛苦,可學佛矣。」
第567章
「知道了。」
紀墨點頭應是,其中有些道理,他是能夠明白的,但,明白未必能夠做到,就好像信仰的交託,哪怕他的確兢兢業業當著和尚,甚至比很多信仰和尚都做得好,早課晚課從不間斷,日常念經背書也絕無拖延,可在根底上,佛祖眼中,他恐怕還不如那些背經不如他的。
這個根本問題,就在於信仰了。
每每話題到此,紀墨覺得,自己若是違心,也能說出一兩句動聽好聽的話來,哄得廣濟更加開心,再痛快教授自己更多,可,到了此處,他就是說不出。
投身佛家,卻不信佛,本身就像是某種背叛,不過濫竽充數,勉強得過罷了,可若是虛言偽飾,裝出誠懇樣子,騙取廣濟的側目,就過於小人了。
可能這麼區分只是紀墨為了守住自己的一點兒底線,但他卻是不願意以此騙人。
廣濟沒有看出他的心思,見他後面的日子總是沉默,還以為是自己前些日子說得重了,沒有多加寬慰,只是又給紀墨準備了一個內穿的保暖小坎肩,加了棉的那種。
不是棉花,是一種絮棉,保暖效果,只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