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力不力的,祖祖輩輩都這樣建,咱們也這樣建。」紀師傅這般說著,給紀墨吐露了一句實話,「多寬的水面、多急的水流造什麼樣的橋,都是一式的,咱們照著成功的造就是了,不出錯就可以了。」
這種態度……竟是全憑經驗?照例敷衍?
紀墨有些不敢相信,他已經在心中為紀師傅腦補出了厲害的金手指,什麼看一眼就知道尺度什麼的,現在這種,好像神話破滅,還透著點兒得過且過的意思,他的師父,難道不應該是這一行之中最厲害的人嗎?怎麼就這樣!
似有些難掩的失望如烏雲遮住了眼中的光,紀墨那仰著頭,如向日葵望著太陽的姿態也跟著蔫吧下來,眼看著就要垂下頭,又聽到紀師傅說:「這麼多人看著,不能試錯的。」
隨著這一句,壓在紀墨頭頂的手也多了幾分重量,輕輕拍了拍他,用大人經常會敷衍孩子的口吻說:「你以後就知道了。」
紀墨不是真正的孩子,有些東西想不到只是沒往那裡想,得了紀師傅的提醒,又有什麼想不到,不必以後,現在就知道了。
眼睛眨了眨,頭上的大手離開,紀墨也想明白了,成也名聲,敗也名聲。
到了紀師傅現在的位置上,他造橋必成的名聲也就意味著他不能夠去創新,創新哪有不失敗的,每一項創新之前可能都有無數的失敗鋪就階梯方才能夠登頂,可若是紀師傅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耗費了這麼多人力物力,最後沒等建成橋就塌了,結果會怎樣?
好的名聲鑄就起來不容易,毀起來卻只需要一件事而已。
這是無形的壓力,壓得人只能夠用經驗之中的成功範例,反覆重複,不然,等待他的恐怕就是更加難以背負的重量。
一件事,做千百遍,也能如賣油翁那般熟能生巧。
造橋這件事,也是一樣的,相同的式樣,相同的建造過程,或許過程中的些許不同只在地形上,可祖輩積攢下來的經驗見識又讓紀師傅很難再看到什麼新的無法適用的地形。
當所有的因地制宜,都可以從前人的經驗和自己的知識之中找到相似的能夠套用的模板之後,創新的必要性又在哪裡?
人們對於橋的看法是什麼,是它好不好看,還是它堅固不堅固?只要能用就好,哪怕是晃晃悠悠的竹橋,一走就進水的浮橋,只要能夠走路透過,就是成功的橋。
比起為了自己的創新,那種莫名的成就感而推陳出新,在這個過程中背負壓力,承受那些本來不必要的人力物力的浪費,何必呢?
葛根給紀墨說過一個故事,一個真實的事例,曾有人請紀師傅去造橋,結果等紀師傅去了,卻發現那人又找了一個名聲不如紀師傅的王師傅造橋,歉意之餘,理由就是那人的要價更便宜,造的橋能夠更快建好,投入使用。
紀師傅沒說什麼,選誰不選誰,本來就是花錢的人能夠做主的事情,他們頂多是白跑一趟,得了些象徵性的車馬費,不賺,也不虧。
可葛根當時不服氣,說是那王師傅造的橋撐不住幾年就會玩完,還會有些質量上面的小問題,如橋面傾斜之類的。
「這世上,有不塌的橋嗎?」那代為出面的人是個小管事,聞言笑了,「管他斜不斜的,只要能過河,就是好橋,幾年後塌了,塌了也就塌了,若是所有的橋都不塌,你們以後在哪裡找活兒幹?」
這話把葛根堵得沒話說,看他那氣鼓鼓的樣子,那小管事還笑他看不開其中的道理:「賣傘的指望下雨,賣扇的指望晴天,你們造橋的難道就不指望天下的橋都由你們來造?可天下哪有那麼多造橋的地方,還不是要前人造的橋塌了,才能輪到新的?」
當時葛根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心裡頭放不下,後來打聽了又打聽,才知道這位造橋的商人圖的就是一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