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街是條老街,據傳是宋代始建,前後歷經八百餘年,在明代有號舍近五千間。及至清代,號舍更是一增再增,康熙年間竟達一萬二千餘間,成為江南一帶最大的鄉試場所之一,規模上僅次於南京的江南貢院。
挺舉、順安走在一道高大的圍牆外面。牆內就是號舍,也即生員的做題之處,高約六尺,深約四尺,寬約三尺,一個挨一個,就如鴿子籠相似。號舍之內,左右兩壁皆是磚牆,離地面一二尺間各砌出上、下兩道磚託,置兩層木板,上層為桌案,下層為坐凳,考生白日伏案考試,夜晚睏倦時,就把上層木板取下,拼入下層,蜷縮休息。三場大比,七夜九日,老少考生不得出這號舍一步,出去即為放棄。
走到貢院正門時,二人不約而同地停住腳步。
順安的目光投在大門兩側的一副楹聯上:
下筆千言正桂子香時槐花黃後
出門一笑看西湖月滿東浙潮來
順安吟詠一遍,問道:“阿哥,這對聯吟起來拗口,哪能和這考場不對題哩?”
“怎麼個不對題了?”
“考場對聯應該寫神仙幫忙、上天助力、才比三江、百家爭鳴之類,此地卻寫風花雪月,豈不是跑題了?”
“阿弟有所不知,”挺舉應道,“考生數年苦讀,在此一舉,一進考場,莫不身心緊張,精神恍惚。此副楹聯可讓考生身心放鬆,正對題呢。”
“我哪能看不出有啥放鬆哩,阿哥這來解解。”
“考生是八月初九日入場,八月十七日夜出場。阿弟想想看,考生入場後,正值滿院桂花生香,身心就會舒暢,才思就會如行雲流水,下筆千言就如有神助一般。經過九日苦戰,待出場之時,無不身心疲憊,抬頭一看,中秋皓月當空,側耳一聽,錢塘江潮聲起,頓時物我兩忘,疲勞盡去矣。”
“呵呵呵,”順安憨笑道,“經阿哥這一解,這副楹聯真就對題了呢。”指著院門,“八月初九就要進場,今朝八月初五,照規矩此地應該有人打理才是。可你看看,大門裡冷冷清清,哪能沒見個人影哩?”
經順安這麼一講,挺舉這也意識到什麼,情不自禁地“嗯”出一聲,扭頭四顧:“阿弟所言甚是。前兩次隨阿爸來,無論提前幾日,此地也是人聲鼎沸,長衫生員滿街遊蕩。今朝倒是怪哩,滿街冷冷清清,不見一個長衫之人。”眉頭微鎖,“會不會出啥大事體呢?”
“阿哥快看!”順安猛地指著前面,不無興奮地叫道。
挺舉抬眼望去,前面不遠處人頭攢動,急與順安跑去,原是一群人正圍在貢院的龍虎牆上觀看什麼。二人擠進去看,上面竟然是一連幾張告示,清一色與革黨有關,其中排在第一的是緝拿在上海刺殺朝廷命官的革黨要犯陳炯,上面赫然描著他的頭像,凡密告此犯下落者,賞光洋一百元。
張貼榜單的貢院龍虎牆竟然貼起這玩意兒,挺舉一下子懵了。待回過神來,挺舉見身邊站著一個戴斗笠的絡腮漢子,抱拳問道:“請問先生,這堵牆上,哪能貼起這些來?”
絡腮漢子瞄他一眼:“你說該貼什麼?”
“是龍虎牆呀,該貼榜單才是!”
絡腮漢子上下打量他幾眼,給出一笑:“老黃曆嘍。”
“先生?”挺舉目光徵詢。
那漢子朝告示努嘴:“你想看的,讓這告示壓上了!”
挺舉盯向那張告示,果見下面壓著一張,許是時日久了,已被雨水淋得不成樣子。
挺舉苦笑一聲,再次抱拳:“敢問兄臺,那上面所寫何事?”
“上面寫的是,自今年起,朝廷取締科考!”
“啊!”挺舉目瞪口呆。
“那……”順安急問,“何時開考,上面說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