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一天的怒氣在這一刻突然爆發,我揚起手中的揹包一下下砸了過去,用中文破口大罵:“你他媽的撞了人還這麼牛逼,你誰呀你!有輛寶馬你了不起嗎?有本事你回中國放肆去,在人家土地上充大爺,算什麼東西!”
那人顯然被我潑婦似的發作給嚇了一跳,倒退兩步躲避著包中四散的雜物,也換了中文回應,“喲嗬,挺秀氣一小姑娘,怎麼這麼潑呀?走道不看路,你還有理了你!哎喲,還打人,你信不信我還手?”
我有點兒破罐子破摔,索性把潑賴進行到底,直逼到他的臉前,“行啊,你現在就還,不還手你是孫子!”
他盯著我,臉上劃過一絲奇異的表情,彷彿是驚訝,接著是恍然,然後笑了起來,“成,算你厲害,今兒我真走了眼嘿!”
揹包帶被他攥在手裡,我用力抽了兩下,但紋絲不動,我狠狠瞪著他,他卻笑眯眯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在我臉上逡巡。
另一側車門開啟,一身材惹火的當地妞兒扭下車,嫋嫋婷婷地倚在車門上叫他:“馬克,上車來。”聲音嬌媚得滴得下蜜水來。
奧德薩十月中旬的氣溫,已經相當低了,她還穿著抹胸和豹皮短裙,細腰長腿完全暴露在秋季的寒風裡。也不怕凍死,我撇撇嘴。
這種裝扮的女孩子,在奧德薩街頭隨處可見。都有著驚人的美貌,十六七歲就開始出道,目標人群是僑居奧德薩的中國和阿拉伯商人。正是花一樣的年紀,洋妞最美麗的時候,牛奶一樣的肌膚,花瓣一樣的嘴唇,恍如拉斐爾筆下的花季少女,卻出賣得異常廉價,二十美金就能陪人睡一夜。
那些沉浸在脂粉陣裡的中國商人,早已是樂不思蜀,他們管自己叫作“大清炮隊”。“大清”,當然指代中國,“炮隊”兩字則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而在街道上開車橫衝直撞,卡奇諾賭場一擲千金,說起話來不知天高地厚的,也是同一批人。
聽到女伴的聲音,那人對我笑笑,鬆開手走過去,摟著那小妞兒的腰,貼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她便大聲地笑,一眼一眼地打量我。
我一聲不響地蹲下身,一件一件收拾著滿地亂滾的東西。痠痛卻從心底深處直泛上來,眼前頓時模糊一片。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離開父母,放棄北京溫暖舒適的家,來這個破地方到處為難,還要被這樣的人渣欺負。
眼淚啪嗒啪嗒落在鞋面上,我帶點賭氣,用手背狠狠抹去,跟自己說:大不了回家,有什麼可哭的,趙玫你可真沒用!
“哎,原來你叫趙玫。”一雙棕色麂皮靴站我眼前。
我的心突然大力一跳,這聲音如此熟悉,似早已鐫刻記憶深處。我抬起頭,順著牛仔褲、麂皮夾克一路看上去,那死小子手裡正捏著我的護照,津津有味地翻看著。
我一把奪過來塞進揹包,站起來就走。不可能,我在心裡嘀咕,不過是偶然的相像而已,那個聲音多麼溫和,它的主人怎麼會如此淺薄庸俗?
“嘿,嘿,我說,”他追在後面喊,“你也不看看,有沒有打殘我,甩手就走,將來醫藥費算誰的?”
“你去死吧!”我回頭惡狠狠地說。
長這麼大,最瞧不起的,就是這種恃靚行兇的繡花枕頭。我抱著書包飛跑,這一刻覺得世界都是灰的,天地雖大卻無我容身之處。眼淚再不受控制,嘩嘩地往下落,我就這麼著一路哭進了家門。
回到和彭維維合租的公寓,我精疲力盡,一頭倒在床上。
彭維維一向約會奇多,很少在家裡待著,今天卻出乎意料沒有出去,聽到動靜,她糊著一臉面膜過來看我。
“趙玫,你怎麼了?”
我拉過被子蒙上頭,“別煩我!”
“你又犯什麼牛脾氣?來,跟我說說……”她爬到床上扒開被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