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
指導員和連長都明白他要去哪兒,他要幹啥兒。連長對著他的背影喚,吳大旺,你站住!
吳大旺沒有站下來,但他的步子慢下來。
連長接著吼,你要敢進一號院落我就敢當即處分你,別以為你現在脫掉軍裝了,你的檔
案要到明天才能寄出去。
吳大旺立住了腳。
可指導員卻溫情、人性地對連長笑了笑,說師長在辦公室,就讓他去告個別吧,這是人
之常情的事。
聽了這話,連長沉默了。指導員從車上跳下來,就陪著吳大旺去了師長家。從師部大門
口,到首長小院的大門口,說來也就二百米,這段路上的燈光,要比營院主馬路上的燈光亮
許多,能看清吳大旺的臉上是一種淺青色,看得出有一股怨氣飄在那臉上,不知那怨氣是對
著剛才連長的喝斥,還是劉蓮所給預他的渾雜的愛情。指導員和他並著肩,邊走邊小聲做著
他那細膩如春雨飄落般的思想工作,說我總是在會上給大家說空話和大話,套話與虛話,今
天你吳大旺要離開部隊了,我必須給你說幾句實在話。
說道一千,說一萬,人生在世,最終的目的就是要把日子過得好一些。每個當兵的人,
是工人家庭出身的,想把工人家庭變成幹部家庭;是普通幹部家庭出身的,想把普通的幹部
家庭變成中層幹部或高階幹部家庭;是農民家庭出身的,自然想把自己和家裡的親人都變成
城裡人。指導員說也許這種理想不符合做一個大公無私的革命軍人的標準,但卻切合實際,
實事求是。說對一個人來說,這些人生目標並不大,可有時要努力實現時,卻要負出畢生的
精力。說我說小吳呀,部隊解散已迫在眉睫了,據說留下來的是少數,要解散回家的是多數,
在這種情況下,無論如何軍營裡百分之八十的幹部沒實現的目標已經沒有機會實現了,可你
卻在三朝兩日之內,全都實現了。僅憑這一點,到了師長家裡你就應該彬彬有禮,說話溫和,
最後給劉蓮留個好印像。說山不轉水轉,多少年以後,也許你又有了困難,還需要師長和劉
蓮幫忙解決呢。
指導員說,喂,聽見沒?我說的話。
吳大旺說,聽見了,你放心,指導員。
這就到了首長院。
站哨計程車兵給他們敬了禮,他們共同還了禮後,不一會就到了一號院前了。首長院裡是
不需要按時熄燈的,營院的各連都早已關燈睡覺,既是睡不著,也要貌似夢鄉。而這兒的院
落裡,家家都還燈光明亮,有收音機的唱聲從誰家的樓裡飄出來。聽著那唱聲,他們到了那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號院的鐵門前,吳大旺看見秋時的葡萄架,還有一半的黃葉卷在藤架
上,花花打打的淺色月光,從葡萄架上落下來,一片連著一片,像被人撕破的白綢落在樓前
邊。不必說,熟葡萄早已不在,可還有一股微酸微甜的葡萄味兒從那架上擴散著。吳大旺聞
到了那味道,他有些貪戀地吸了一鼻子,這時候,正要去推鐵門上沒有鎖的小門時,指導員
一把拉住了吳大旺,說小吳,我有件事想最後求你幫個忙。月光裡,吳大旺看著指導員的臉,
那臉上是一層難以啟齒的僵硬和尷尬。
吳大旺說,你說吧,指導員。
指導員說,你一定得幫這個忙。
吳大旺問,我能幫你啥忙兒?
指導員說,這忙只有你能幫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