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任憑人們強給她往身上穿著嫁衣,由伴娘攙扶著往外走。她爹媽正在暗自慶幸她的順從,猛不防她又不顧一切地邊聲嘶力竭哭喊,邊掙扎起來。但她還是身不由己地被人們生拉硬拽拖出了門。村裡看新媳婦出嫁的人多數不知就裡,還直以為蓮葉懂事,在出嫁時不願意離開親孃這一習俗上還裝得像模像樣兒,每一步都做得很得體到位。這一帶人新媳婦出嫁,按風俗就是要講究哭鬧的,並且哭鬧得越兇還越好,因為這越能說明閨女愛她孃家爸媽,捨不得離開生她養她的孃家故土。
蓮葉反抗著,然而終究被硬塞進了迎親來的花轎,在迎親嗩吶嘀嘀嗒嗒,歡快的吹奏聲中,被抬出了溝西村,抬往葫蘆頭村去了。轎子走在通往葫蘆頭村的路上,抬轎子的這幫小夥子惡作劇,鬧著玩,故意把轎子抬得東倒西歪,前仰後傾,顛顛簸簸的,把轎子裡所坐的蓮葉搖晃得簡直無法自持,要不是她手抓得緊,差點兒都能被顛簸得從轎子裡跌倒爬撲地滾了出來。蓮葉坐在轎子裡,被這些人搖得直翻胃、噁心,禁不住想嘔吐,然而幾天來她米麵沒沾牙,吐也是吐不出來什麼東西的,只是“哇—哇—”一口接一口地吐了一轎子的苦水。這些抬轎子的人這會兒只顧貪圖自己心裡快活,捉弄轎子裡的新媳婦,哪裡還管轎里人的死活。他們看見轎子裡有水往外直滴,嬉笑著亂喊亂叫道:“新媳婦在轎子裡撒尿了,新媳婦尿到轎裡了!”他們為自己抬轎搖晃,搖出了效果而得意,越搖越來勁起來,一下子搖了個過癮。蓮葉這會兒被他們搖得哪裡還再顧得上哭泣,止住了哭聲,在轎裡上氣不接下氣地罵道:“你們葫蘆頭村這夥挨球的就不是人,純粹是些土匪!”抬轎的這些人對她的叫罵一點兒也不在乎,一個個聽了不僅寡廉鮮恥地哈哈大笑,而且還不住地在反覆說:“我愛娃娃罵(媽)喲,我愛娃娃罵(媽);娃娃罵(媽)和我好嘞,和我好得太太。”
轎子好不容易抬到了葫蘆頭村,老遠就能看得見村子巷道的兩頭兒一頭掛著一幅紅綢子,以示吉祥。轎子在嗩吶喜氣洋洋地熱烈吹奏中被抬到了黑狗的家門口,走近前了,又看見黑狗家的大門、二門、上房門、洞房門,是門兩旁都貼著鮮紅的婚聯。花轎剛一落地,噼裡啪啦的鞭炮聲伴隨著硝煙和火光立即就響了個熱鬧非凡。黑狗在伴郎的引導下,用捆在一起的兩根筷子挑開了轎簾兒。蓮葉頭頂著苫頭紅,視線被遮得嚴嚴實實的,眼前的什麼也都看不見。她這會兒渾身早已被折騰得稀軟稀軟的,幾乎都有點兒癱瘓了,在兩位伴娘一左一右地竭力攙扶下,拖著兩條彷彿是灌了鉛的腿,勉強走出了轎子,聽憑著他人的任意擺佈,艱難地在跨馬鞍鞽,蹺木炭火盆—擺設的這些故點兒到底都是些啥講究,一時可能這裡沒有人能夠說得上來,人們只是知道這兒人結婚時從上古以來就有這些套數。接著就是由儐相唱幾輩人一直唱著的那些已經老掉了牙,然而總認為是吉祥的贊禮順口溜。你看那儐相,一邊不遺餘力地大聲唱唸著,一邊手裡還不斷地在向新媳婦的頭上撒著截得很短的穀草稈兒、大紅棗子、核桃等物。
新媳婦蓮葉走進了擺有香案,供有祖先牌位,並且正中央牆上貼著大紅“雙喜”字的廳堂。隆重的婚禮就在這裡開始舉行了,蓮葉由伴娘攙扶著,按著既定的程式,隨著儐相悅耳地唱叫“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勉強磕完了頭,就被攙扶進了新房。她這會兒已經沒有絲毫的反抗力氣了,歪歪斜斜,側身倒在了炕上。洞房外邊的人此時一個個忙得不亦樂乎,也沒有誰能顧得上有空兒來這裡理會她了。他們在急著開始宴請那些前來賀喜的親朋好友。人們你擁我擠,穿梭般互相來往,豐盛的酒席菜餚一桌接一桌地直往上端。人們敬酒請菜的謙讓聲、划拳行令的“高升五魁”聲、吵雜聲,混成了一片,鋪天蓋地而來,喊得整個院子都像快要翻過來了似的,誰也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