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鐮落,動作異常瀟灑,割起麥來就像飛一樣朝前躥。“這人是誰呢?手腳竟能這樣的麻利,真不簡單。”牛保國暗自誇讚著,但由於距離太遠,又有前邊許多沒有割倒的麥子遮擋著他的視線,那人彎著腰的大半個身子都不能看見,因而他一時還難以認得出來那人究竟是誰。
眨眼之間,大部分割麥的人都已經割到了地頭兒,坐在那裡歇著緩氣兒,為著下一番的割麥勞作生產生產力,準備應對即將開始的新一輪角逐——這角逐真讓人有點兒當堂不認父的殘酷感。可牛保國這會兒還在離地頭兒很遠很遠的地方,像只蝸牛一樣,死活都快不起來地往前無奈使勁兒爬行著。他被落在了麥地的半截腰裡,像老牛拉破車,心裡著急得著了火一樣,可光著急能有什麼用呢?割麥這活兒是人命活兒,它要來實的,又不是說大話,只要上嘴唇挨著天,下嘴唇挨著地,要不要臉都是能行的,反正自己已經是竭盡全力了,可是還割不到前邊去,你說這叫他能有什麼辦法呢?他只能聽其自然,如此而已。
不過,就在他“山窮水盡疑無路”的時候,誰能料想到事情竟還真的奇蹟就給出現了。在地頭稍事休息的割麥人中,有一個人看著他這狼狽相,心裡實在有點兒過意不去,就開始心疼起來。這人不是別人,就是那個割麥割得最快的小夥兒他媽,也是我們早已熟悉的那個蓮葉。她禁不住開口對自己的兒子說道:“連欣,一個小夥子家歇多長時間是個夠?去,快到那兒把你保國叔接一下。娃娃家身強力壯的,多幹點活兒能把你什麼乾沒了?現在正學人哩,再別一天那麼懶的偷奸耍猾。”蓮葉嘮嘮叨叨地數落著自己能幹的兒子。
“誰懶了?誰偷奸耍滑了?我一點兒也沒比別人少幹!”牛連欣和他媽強辯著,雖然心裡對他媽的數落不大滿意,但是行動上僅只是把他媽淡淡地頂撞了兩句,還是起身拿著自己那鐮刀,迎著遠遠落在麥地中間的牛保國,就去割牛保國所割的那四行麥子了。這時候不知是誰在他身後似乎戲謔地衝著他大聲喊:“連欣,小娃兒勤,愛死人;小娃懶,狼吃都沒人攆。你學點兒雷鋒,做點兒好事,助人為樂接接你保國叔怕什麼?”周圍的人都能聽得出來這人說這話實際上是什麼意思——分明是話裡有話,言在此而意在彼,但都裝著像沒聽出什麼來似的,誰也不肯說破,只是淡淡地一笑,應和著說:“連欣,說得對著的,誰又說不是呢?”這才是:各自都有心中事,大家盡在不言中。
牛保國正苦於自己割麥沒法割得到人前邊去,一下子被落了這麼遠,這該怎麼趕得上呀?他四顧看看自己所割的那四行麥子周圍,其他人所割的那麥子,早已全都割倒在地上了,惟獨自己所割的這四行麥子還像一條長長的金色防風林帶,孤零零地留在地當中,把原本是一塊完完整整的田地從中間分成兩半兒,心裡簡直熬煎得就不行。他正在不顧一切地豁出命加速往前割著的時候,猛一抬頭,沒提防看見一個小夥子旋風般地迎頭割著他所割的那四行麥子,接他來了,且轉眼間就割到了離他不遠的地方。這個意外的發現讓他頓時驚喜不已,覺著這人真是吉人天相,雪中送炭,禁不住對其感激不已。他心裡一下子就再也沒有割不前去、攆不上人的那種沉重壓力了,渾身都輕鬆起來,突然就像是在三伏天喝了碗冰鎮汽水,哪兒都覺著有種說不出的舒服。就在這當口兒,他心裡猛然又“突”地一下對這個前來接他割麥的小夥子產生了一種異樣的親切感,因為他突然間認出來了這個前來接他割麥的小夥子不是別人,正是蓮葉的兒子牛連欣。他從牛連欣那瀟灑的一舉一動上面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這娃幹活兒手腳這麻利勁兒,豈不酷似自己當年?他現在雖然名義上是苟良的兒子,但牛保國的心裡比誰都清楚,在牛連欣體內流淌著的是自己的血液,他的身上有一半基因是屬於自己的。不管怎樣說,即使走到天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