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對自己發誓,將來絕對不當音樂評論家。
姑且不論那些,家裡的器材明明是謀生工具,父親卻對它們很隨便,不管是喇叭、轉盤或是DVD播放器都會被他弄壞。小時候不太有人買玩具給我,所以常拆解父親弄壞後要丟的那些器材,慢慢地也學會怎麼修理和組裝,現在已經變成半興趣了。
由於興趣使然,我每兩、三個月就會搭電車一路搖到海邊這個“從心所願的百貨公司”,收集一些有的沒的、撿拾堪用的零件。一個人在垃圾山上走幾圈,感覺就像地球上只剩我一個人還活著般,感覺不賴。
不過……這天到垃圾場來的不光是我而已。
穿過雜木林進入山谷,剛看到任由日曬雨淋的冰箱和報廢車輛堆積的山丘,便意外地聽到了鋼琴聲。
一開始還以為是聽錯了,但是當我走出樹林看到廢棄物堆成的山近在眼前,才發現聽到的不只是鋼琴聲。宛如平靜海面的低音和絃上,巴松管……接著是豎笛的聲音緩緩傳來。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曲子,不過我記得曾經聽過。大概是——十九世紀法國那邊的——鋼琴協奏曲吧。可是為什麼會在這裡聽到呢?
我攀上報廢車頂,開始爬起垃圾山:鋼琴的旋律轉變為進行曲之類。本來還想說是不是哪邊的收音機還有電,才會傳來琴聲,不過這想法一下子就消失無蹤了。聲音的廣度不同,那的確是樂器現場演奏出的聲音。
我爬上山丘頂後,往垃圾場中央的窪地看去——那光景讓我嚇到屏住了呼吸。
櫃子、毀損的床和碗櫥之間埋著一臺大型平臺鋼琴,上蓋像淋溼了一般發著黑光,宛如鳥的翅膀般展開。琴蓋另一邊隨著細膩琴聲搖擺的,是一頭栗色的頭髮。
是個女孩子。
那個女孩坐在傾斜的鍵盤前,長長的睫毛微斂、目光專注在手邊。她細膩通透的琴音就像冬季末的雨滴,一滴一滴從鋼琴裡彈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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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她的臉有印象。
凜然而慘白、好像不存在現實之中的面容,美得讓人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那頭栗色的頭髮,就像在陽光下溶化的琥珀一般。
我在哪見過她,但是……怎麼會見過呢?
名字——想不起來。她現在彈的曲子——也想不起來。
這裡明明應該不會有其他人才對,發出聲音的只有一架鋼琴跟穿過雜木林傳來的海浪聲,為什麼——會聽到管絃樂伴奏呢?
突然發現倒在我腳下的冰箱總在她用力彈奏低音的時候跟著震動,發出微微的聲響,不只如此,另一邊埋在瓦礫堆中的腳踏車、鏽蝕了的鐵盆、破損的液晶熒幕等等,也隨著她的鋼琴聲發出共鳴。
埋在山谷中的廢棄物在歌唱。
那回音卻勾起我記憶中這首曲子的管絃樂伴奏。
雖說是幻聽——感覺也未免太真實了。
我果然認得那首曲子,但是……究竟是哪一首啊?
為什麼——竟會如此觸動我的心?
快板進行曲彷彿匆促的腳步聲流進破曉前河口般、廣漠的慢板樂音。無數個細小音符的泡沫自海底浮上水面,漸漸擴散開來。接著遠方再度傳來管絃樂聲,這次會穩健的持續——
但音樂卻突然停下來了。
我屏住呼吸,像藤壺一樣緊貼在垃圾山頂,往下俯瞰那架鋼琴。
女孩停下彈琴的動作,以非常嚴厲的眼神瞪著我。
管絃樂般的幻聽跟鋼琴的餘音、甚至連吹拂過樹梢的風聲都消失了,讓我瞬間以為世界末日真的到了。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那的啊?”
她說話了,聲音就像酒杯落地般清亮,她生氣了。我一個沒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