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悲傷、絕望、恐懼、無力,對於她而言太過陌生,以至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知道,我都知道……」柳嫣將眼眶通紅的少女擁進了懷裡,「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阿恬把頭埋進了柳嫣的胸前,湊近了才發現,蘭香裡夾雜著淡淡的血腥氣,怎麼也揮之不去,就像柳嫣衣擺上乾涸的暗紅色血跡,是痛苦掙扎過的證明。
「……老實說,看到你哭了我反而鬆了一口氣,」柳嫣柔聲說道,「我總是很擔心,你實在不像個十八歲的姑娘,不哭不鬧也不使性子,女孩啊,比起懂事,還是任性一點好……」
「人這一生啊,七情六慾也好,愛恨貪嗔痴也好,都要經歷過才算看透,」柳嫣繼續說道,「先入世才能出世,先有情才能忘情……」
柳嫣的話,阿恬聽的懂,卻悟不透。
就算依偎在師姐的懷裡,盤踞在她心頭的恐懼依然沒有退去。
這很沒道理,她明明已經安全了。
然而糾纏著她的恐懼在此刻又多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柳嫣並沒有陪伴少女多久,她們此時正在開元國都數裡之外,陸陸續續的有修士從正在傾頹的城市中逃來這裡,其中有北海劍宗的弟子,也有廬臨州魔門的門人,他們大多身負重傷,猙獰的傷口刺的人眼睛生疼。
可就算如此,能夠活著站在此地等待也只有不到百人。
「廬臨州完了……」
坐在一旁的徐世暄冷靜的說道,而在他不遠處,失去了一條手臂的孫智正在接受包紮。
「經此一役,此地天地靈氣幾乎消耗殆盡,加上龍脈崩塌,恐怕會淪為最為貧瘠的修煉禁地,不出百年,仙人啊,修士啊,在這裡都會成為真正的傳說吧。」
阿恬站起身來,舉目四望。
然後,她看見了白心離,後者正獨自站在平地的一角,與這滿目瘡痍像是劃分在了兩個世界。
他是如此格格不入,就像她一樣。
雙腿不由自主的像青年的方向邁去,無關於風月也無關於旖旎,阿恬有一種預感,她的疑問,只有在他那裡才能得到解答。
「大師兄。」
她站到了他面前,後者扭頭看過來,這場景有點像她第一次坐上無我——平靜裡隱藏著試探和猶豫。
「大師兄,」阿恬又叫了一聲,對著柳嫣時說不出口的話到了白心離面前卻意外的簡單,「我很害怕。」
她深吸了一口氣,「拘泥於仇恨,彷徨於悲傷,我……畏懼於死亡,我怕到站不住腳,握不了劍,可當我重獲安全時,回想之前的經歷,害怕不僅沒有緩解,反而更深了一層。」
「我開始害怕那個畏懼的自己,我害怕的是自己在恐懼本身……」少女茫然的看著他,「大師兄……我是不是跟師父一樣,快要被折斷了?」
白心離抬起手輕輕放到了她的頭頂,就像她以前感受過的一樣,溫柔卻不逾矩,親近卻不親暱,就像他本人,永遠把握著最有分寸的距離。
「別害怕,」她聽見他說,「你只是終於變成人了。」
阿恬一直被恐懼包裹的身體在這一刻停止了顫抖,她愣了愣,抬起手捂住臉,終於失聲痛哭了起來。
她哭的涕泗橫流,哭的縮成一團,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在破碎抽離,有什麼東西又在緩緩誕生。
你只是終於變成人了。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讓她如此悲傷,卻又打從心底感到了喜悅。
第88章
就像徐世暄所說的那樣,廬臨州確確實實完了, 最為繁華的開元國都已經變為了一個無底深坑, 群龍無首之下亂起來只是時間問題, 可這究竟是凡人之間的麻煩,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