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要來,落葉歸根不是嗎?」收起了泫然欲泣的表情,玄女認認真真的打量著難得虛弱的西王母,「這些年,我瘋瘋癲癲渾渾噩噩,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可有一個問題,我始終無法釋懷。」
西王母看著她。
「師父你從小教育我要遵從天命,可你想過我的感受嗎?哪怕只有午夜夢回時?」
玄女盯著她,固執的像是一個要糖吃的孩子。
「為了遵從天命,我聽您的話和一個陌生人生了孩子!然後,我親手把我的孩子送給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吃!最終那個吃了我孩子的女人生下的怪物還在假惺惺的奉我為母,就是為了得到一個正統的名號!」
她的雙手抓住了西王母的衣領。
「是的,我完成了天命,我得到了玉帝和天道的嘉獎,然後呢?全仙界都覺得我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毒婦!虎毒不食子,我卻不如虎!」
滾燙的眼淚落在了西王母的臉上,九天玄女哭的涕泗橫流,再也沒有半點風韻。
「您不是我的師父嗎?不是您把我教養長大的嗎?您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啊?求您了,您看一看我吧,您心疼心疼我吧!」
西王母抬手輕輕攏住了玄女的後腦勺。
「或許就像他們說的那樣……我變得太像人了,」來自師父的碰觸讓玄女鎮定了下來,她破涕為笑,「我明明是恨著您的,明明是恨著玉帝和天道的,可為什麼直到現在,我還是無法違抗您呢?」
順著後腦勺上傳來的力量,九天玄女將頭埋進了西王母的肩窩。
「您放心,」她用細如蚊吟的聲音說道,「我已經全部安排好了。」
「……別害怕,玄鳥,」西王母低聲回她,「師父很快就會去陪你。」
淚珠滾出眼眶,九天玄女合上了雙眼,而在她的背後,一隻手刺入了她的後心,直接捏碎了放置在左胸口的命牌。
「……我……我……」她的嘴唇微動,「我還是擺脫不了……天命啊……」
失去了力氣的身體抽搐了兩下,西王母移開了固定住她後腦勺的手,後者隨之從高地上滾落,砸在了一塊凸起的岩石上,眼看是不活了。
「你可真是過分個狠心的師父,」右手上殘留著玄女血漬的東王公調笑道,好似並沒有看到妻子身受重傷,「我都有點心疼她了。」
西王母沒有回答他,應該說,她已經沒有力氣去回答他了,失血帶來的暈眩和虛弱已經支配了她的身體,方才按住玄女已經用光了她僅存的氣力。
「阿回,你說咱倆可悲不可悲?」
東王公絲毫沒有救她的意思,反而不合時宜的聊起了家常。
「我們因天命而誕生,因天命而結合,最後還因天命而死亡,這難道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有始有終?」
「你我終其一生,都沒有為自己活過一瞬,連婚姻和愛慕都不由自主,比之你那個倒黴徒弟也好不到哪去,只不過她還有叛逆的可能,而我們連說個『不』字都要再三深思……」
倪君明很少會這麼囉嗦,可今天他無論如何都想多說一點。
「我得承認,我很多時候都很恨你啊,阿回,我估計你也是一樣。」
「可到最後,友人、弟子、後輩……我什麼都失去了,伸出手就能碰到的,竟然還是隻有你……」
「這根本就是詛咒吧,阿回?」他笑個不停,「完完全全就是詛咒吧?把我們綁在一起互相折磨到了這個境地,到底是何等的惡趣味啊!」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不過若是後世提起我們,一定會說西王母和東王公是恩愛的一對吧,這樣也挺好,起碼有個美名,這玩意兒雖然虛的要命可貴在綿長,什麼都得不到的話,有個好名聲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