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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rì裡原本就晝短夜長。
而村民們起五更在村裡轉悠著拜年的時間段,正值夜間最為黑暗的時候。好在是因為過年,村裡的路燈晚上會難得地亮上那麼幾天。但見昏暗的路燈燈光下,村落中大街小巷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都是拜年的人啊。
蘇淳風自然不會俗。跟著本家的人浩浩蕩蕩在村子裡轉悠著拜完年後,他又挨個兒去往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家裡,給他們家裡的長輩拜年。
這一圈兒轉下來,天sè也就矇矇亮了。
剛回到家,父親蘇成就問道:“轉完了嗎?”
“嗯,轉完了。”蘇淳風點點頭。
“跟我去劉金明家,給他娘磕頭拜年去……”蘇成輕嘆口氣,道:“老太太雖然以前心眼兒壞,但總歸和咱們家裡沒啥大矛盾,我和劉金明關係也說得過去。如今老太太癱瘓在床這麼久了,咱們又是街坊,不去拜個年說不過去。”
蘇淳風毫不猶豫地應道:“行。”
所謂男兒膝下有黃金,全天下誰都知道這個理兒。但金州縣的老百姓更明白,也都常常玩笑著說:“正月初的那幾天,男兒的膝蓋還真不值幾個錢,只是值幾個人情份兒而已。”不過話又說回來,有時候,人情還真不是金錢所能衡量的。
蘇成領著兩個兒子,父子三人一起進了劉金明的家。
劉金明恰好在院子裡正抽菸呢,一看到蘇成領著倆孩子進來了,便趕緊露出客氣的笑容,道:“成子來了。”
“哎,給嬸子磕個頭拜拜年,一年一次的……”蘇成客套道。
“在裡屋呢,走走。”劉金明熱情地伸手相請。
蘇淳風跟在父親後面,心裡仍然覺得如今的劉金明像是變了個人般,簡直讓人難以置信——自從老太太癱瘓後,每每在大街上見面,劉金明都會搶先開口和蘇淳風打招呼。而剛才在說著客套話的時候,他看向蘇淳風的眼神中,竟然還有那麼一絲好像心有餘悸般的異常神sè。
劉老太太住在正房的西屋裡。
昏暗的燈光下,房子還沒有裝修的緣故,裸露著紅磚、灰縫,只是在床邊的牆壁上貼了些陳舊的報紙。
癱瘓在床的劉老太太半躺半坐在床頭,身後墊上了厚厚的被褥,強打起jīng神在大年初一起五更守頭(歲數大的長輩們,在家裡守候著晚輩們前來磕頭拜年)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守頭也是一個極為艱鉅的任務。
此刻老太太神sè不振,懨懨yù睡的樣子。
“娘,成子領著倆孩子來給您磕頭了。”劉金明掀開棉簾子說道,卻沒有進屋——他是晚輩,人家下跪他當然不能在旁邊。
蘇成和倆孩子走了進去。
“誰?”老太太昏昏沉沉地睜開了眼睛,一看到蘇成父子三人,尤其是站在蘇成右後方的蘇淳風,頓時一雙昏昏yù睡的老眼猛地瞪大了。
“老嬸子,新年好啊,給您磕頭了……”蘇成帶頭跪了下去。
蘇淳風和蘇淳雨跟在後面也往地上跪去。
“別,別!”老太太驚駭莫名地喊道,頭部帶動身體輕微顫抖著——看樣子她想要下床伸手阻擋,無奈此時四肢癱瘓不能動彈。
說話間,蘇成和兩個孩子都已然站了起來。
所謂磕頭拜年,很大程度就像是個形式而已,下跪,然後起來就行了。全然不似老一輩人所說的想當年拜年磕頭那是真正要下跪,然後叩了頭才算。隨著社會的發展,一些傳統習俗無論好的壞的,似乎都在不斷地減少著,慢慢就如同一朵朵小小的水花般不聲不響間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現在,跪都已經跪了,算是正兒八經恭恭敬敬地拜了年。
誰曾想老太太會出現如此大的抵制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