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溪坐中間,兩臂張開靠著沙發背,手指夾煙,有時候抽一口。 這一屋子都是他的最嫡系,全是排得上號的世家子,從小就被送宮裡做他的玩伴。當然,知道他原來是個男孩子的,也是分批次不同時段曉得的,這跟金溪的故意有關,更跟每個人的個性、心眼有關。 譬如此時坐他身邊的甘棠,就是最早知道他底細的那批人之一。甘家算圓艏“家臣”裡最厲害的一支了,冰權最大,甘棠因年幼雖不是他甘家最出名的那些個悍將之列,但因自小跟隨金溪,宮裡長大,城府又深,甘家小輩一排也算狠角色。 屋子裡一股子血腥氣,籠子裡一匹餓負極了的狼正在瘋狂撕咬一隻活羊,兒子伢們有的光著膀子在叫囂,“五分鐘吞完!”有的吐口煙眯眼“老子跟你賭了,五分鐘扯完一條腿就不錯了,這羊還沒斷氣呢。” 有的斯文翹腿坐在角落,腿上放著電腦,螢幕全是密密麻麻的程式碼,玩股票或者基金。 有的喝酒聊天,談著私事。 喧囂的音樂還是在放,但無論是煙,酒,血腥,都刺激不了這群小子的“根本理智”,他們其實都繃著一根弦,時刻注意著那頭中央坐著的金溪的動靜——都清楚,金溪這段時間情緒特別暴虐,但他壓抑著…… “馮鮮養著的那個小姑娘也有一兩年了,去查過,可能是破了相,總不出門。”甘棠窩著身子,兩手肘擱雙膝上,回頭看著金溪說, 金溪抽口煙,就望著遠處那隻逐漸被肢解的羊,“所以說他要藏個人還是挺有技巧的,悄無聲息兩年了,他搞大了個圍城年的肚子,瞞過多少人的眼睛……就是,怎麼現在不想瞞了呢。” “看樣子快生了吧,那小姑娘只要出門包的像個粽子,臉都用紗巾捂著,看來是見不得人。” 說她“出門包得像個粽子”,金溪心裡就一刺,杏兒那會兒怕冷,哪次出門不包的嚴實……杏兒,杏兒……金溪一想到她,心裡紮紮實實的疼啊,怎麼就一個大年夜過了,就說她死了?死啊,一個活生生,早上還透過電話,杏兒又彆扭又曖曖的聲音還在耳邊“我去單位一會兒就回,你來幹嘛……”金溪猛抽一口煙,這竟然是他聽到的杏兒今生最後的一句話! 看他把煙抽得又兇又急,甘棠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金溪現在恨死了馮鮮,他們初始以為是“國仇家恨”,畢竟他爺爺走了,馮鮮終於走上了前臺,獨攬大權。馮鮮一時還不敢堂堂正正上臺,因為反他的人也不少,可那奸佞的樣子,金溪想要他死也可理解。 但,細看了幾天,精明的孩子們又看出端倪,因為他們絕大多數人並不知道“裴杏”的存在,更不甚瞭解金溪與裴杏短暫又轟烈的相遇——直至這個“大肚子的小姑娘”出現,炸了多少人心,金溪更是緊盯這個小姑娘,才漸漸叫他們領悟,金溪與馮鮮的“恨點”根本不在“國仇家恨”,而是一個叫“裴杏”的女人。 多少人私下裡陰哼,馮鮮這是徹底不裝了,他想徹底登頂的訊號就在這個小姑娘的曝光上。說是,他遠房一個侄姑娘,叫馮心。她這一支的近親都去世了,馮鮮接來撫養。 放屁! 大著的肚子是吹出來的? 馮鮮熬命一樣沒日沒夜抱在手裡照顧著,是裝給誰看? 就是個禽獸!以此,他想昭告天下,他馮鮮無所不能! 天要其亡必要其狂, 甘棠想,咱們就冷眼瞧著吧,這人定當沒有好下場! 按滅菸頭,金溪又點燃了支菸,指頭夾著,拇指無名指卻揉著眉心,從得知噩耗,金溪睡過一個好覺, 行了,馮鮮你也算有膽,終於把自己的“心頭肉”暴露了, 可,我的“心頭肉”呢, 說金溪對老杏兒有多麼多麼刻骨的感情,也不至於,但也絕不淺短了吧, 為了她,他近二十年來的“女裝”都卸得下來! 金溪知道自己的路還長,但,這麼說吧,杏兒是他人生裡第一個女人,又死得這樣突然!……能當“心頭肉”了吧, 但,死不見屍啊, 馮鮮一把火燒了她, 就埋在那處處是陌生人的普通墳塚裡,杏兒怕冷,杏兒最依賴裴卿知,杏兒從前和如意也有過一段,現在,全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