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成點事,如今過了個年連還賬帶花銷,用了小五百。除去這半年的嚼裹,滿打滿算,能用在蜂場身上的,不過三百多塊錢。招來了七百的股,加上大老爺寄回來的那五百,一千五能辦個蜂場?”
海蕖正在一邊兒整理書包,聽見這話,立刻想起董嬤嬤那個腰圍子,一揚臉兒問:
“嬤嬤,你不是說奶奶要有急用,你就把那棺材本拿出來墊補嗎?”
董嬤嬤沒提防海蕖這猛地一問,“啊、啊”了兩聲才說:
“是啊,我本是要這麼來著!”
“那你快拿出來呀!”
“這也就說不得了,嬤嬤你就拿出來吧!蜂場賺了呢,有你的紅利,賠了呢,跟別的股東一樣,不陪你。你大概還信得過我吧!”二太太苦笑著把話說完。
“您這是說到哪兒去了,我跟您這麼多年了,您有難我能不幫嗎?”董嬤嬤嘴裡慷慨陳詞,身子卻磨磨蹭蹭,站了站,彷彿在考慮什麼,半晌才彷彿下定決心,毅然取出她那腰圍,交到二太太手裡。
“呦,好密實得線腳啊”!二太太驚訝的看著那些縫的密密的小圈圈說:
“您倒是能攢了幾個棺材本,我呀,要是一到倒頭,怕是家裡連個整數也拿不出來。唉!”二太太的眼圈又紅了。
“太太您快別這麼說,這麼大個宅門兒,我們這窮家小戶的怎麼比的了?眼前也不過是一時之難,老佛爺保佑著呢!”大人們在說話,海蕖在數圈圈,
“哈,整整一百!嬤嬤成了大股東了”!
二太太又把從賣給小豔秋那副鈿子上拆下來的一顆珍珠、兩塊翡翠搭進去,勉強夠上了王先生計劃的數兒。可是,還有半年的花銷呢?第二天,二太太問到二老爺的頭上:
“我說,你倒是想點兒主意啊!”
二老爺撓撓頭想了半天把手一攤說:“蜂場開、開了張,哪兒不能挪、挪點兒?車、車到山前必、必有路,到時候再、再說。”
二太太一聽,跟沒說一樣,決定不再跟他商量,二老爺也決定不在過問此事,本來嘛,蜜蜂怎麼個養法?不知道;蜂場怎麼經營?不清楚;以他一個天皇貴胄,伺候蜜蜂?豈不是笑話!再要躬親運籌,簡直是不可思議!說到過日子,以他一個堂堂七尺男兒整天介掐著指頭計算柴米油鹽,更是有辱門風!蜂場愛怎麼辦就怎麼辦,辦好了呢,也未嘗不是自己的體面,公子哥兒,能實業救國,難得、難得!辦不好呢,哪能辦不好呢?他不必沒事找事的瞎操心。
蜂場決定辦,王先生任蜂場的會計,海林充當技術指導——他買了不少養蜂的書,放了學不做功課,一門心思的拿著這些書到蜂場去對照實踐。此外還有一名夥計,這位夥計就是董嬤嬤的弟弟。他原本是一位巡捕,早嫌一天到晚站在巡捕房子裡又受累、又得罪人,現在能改行,還能帶著老婆孩子住蜂場那兩間西房,何樂而不為之!蜂場開張,離著賺錢還八字沒一撇兒,二老爺的手腳到越來越大起來,他既然認為一個人不該預支煩惱,那當然就該預支歡樂了,他此時彷彿已經是養蜂業的名士,百萬富翁了!人,投一回胎,不容易啊,現在不是有一個自己名下的場子了嗎,多樂一回有什麼不可以的,多請回清音怕什麼,理所當然;多抽幾口怕什麼,有蜂場頂著呢,活著就是好,樂吧!
然而,二太太可是日漸消瘦了,三天兩頭的嚷肚子疼,嘴上不停的唸叨:“過了節我上蜂場養病去“。
農曆五月,人們已經脫下夾襖,穿上府稠大褂,風只在一早一晚還有點涼爽氣。燕宅正院順著西牆那三顆桑樹正當時令,結出密密麻麻、有紫有白的的桑葚,魚缸旁邊的石榴樹冒出紅嘟嘟的花骨朵;大街上馬路兩旁的小攤上擺出了一堆一堆小而紅、帶著把兒的十三陵櫻桃,還有一把兒一把兒用馬蘭葉子梱好的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