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慣常是搶到了一點兒吃的就立刻吃掉,因為這東西留不長,若是現在不吃,很快,就會有別的沒人要來搶他的。
那時候長隨也只是一個半大小孩,同所有的沒人要一個樣,拳腳功夫稀疏平常,打架不是扯頭髮就是上嘴,渾身髒汙只能瞧見一雙黑黝黝的眼。
沒人要們也是有陣營的,長隨不太會說話,不會拍馬屁也不懂得如何討好人,沒人願意收這樣一個手下,於是他只能獨自流浪找吃的。遇見一群沒人要就躲,碰上一個的就打,為了活下去,別說吃的掉在地上,就是被人踩上幾腳,他也能面不改色吃下去。
他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在弄吃的,多數還是在睡覺,吃的只有這麼一點,他並不是次次都能搶到,搶不到就閉眼躺在某個街角囫圇這麼一睡,醒了再說。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的日子從來沒有半點新意。
直到他遇見了百里長珩。
百里長珩與蠻荒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他會喊長隨小孩,會在第一次見他就給了他三個大餅。
這三個大餅,是他去搶百次也搶不來的。
於是長隨把百里長珩帶回了家。
不為別的,就為這三張大餅。
這個家長隨不常回,屋頂破了好些年也沒人修,好在蠻荒不下雨,破了也沒什麼要緊的。
長隨把百里長珩帶回家,屋裡的床板裂了好幾塊,勉強完好的那幾塊也髒的要死,長隨看了看被自己扶著的百里長珩。
這位已經暈過去的修士面容白淨,即便下巴處被濺上了點滴鮮血也不妨礙他的……他的漂亮。
長隨沒讀過書,在他會的有限的字詞裡,能用來形容百里長珩的就只有這麼一個,漂亮。
對方的衣裳摸起來非常柔軟,比長隨見過的任何的的衣裳都更柔軟也更漂亮,上邊繡著他認不出的花紋。
而現在這件漂亮的衣裳上,印上了兩個黑乎乎的手印。
這是長隨第一次感到自卑和不知所措。
對方的衣裳太白了,人也太白了,就像,就像是他曾經給大人物洗衣裳時瞧見那間大殿最高處供奉的那塊瑩白通亮的玉。
那是長隨第一次見玉。
他跪在地上擦各種各樣的腳印,趁著沒人艷羨地瞧了一眼那玉,卻從沒想到,今日自己竟然會得了一塊玉。
一塊非常大的玉。
長隨突然想把這塊玉收藏。
他想擦乾淨手把這塊玉放好,卻發現自己的衣裳比自己的手更髒,沒有任何乾淨的地方可以用來擦手。
長抿著唇,勉強在自己的脖子上擦了手,又拿了塊看起來比較乾淨的布子擦了床板,將他的玉放了上去。
他的玉。他撿回來的,自然是他的。
百里長珩再次醒來,神識立刻就鋪開,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算不上乾淨也算不上髒的屋子裡。
看得出來,屋子的主人盡力打掃過了,但也許是欠缺水,屋子裡還是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輕微臭味。
百里長珩往下一摸,發現自己摸到一手的細灰,他勉強坐起,聽見腳步聲。
來人年紀不大,腳步卻很穩,單手按著背後的劍柄,走的小心翼翼。
百里長珩認出了來人。
他閉著眼睛笑笑,想還真是幸運。
隨便找個地一暈,都能碰見自己想要碰見的人。
百里長珩抬手化出一大塊冰霜。
冰霜砸在長隨面前地上,天氣太熱,很快就就化了水。
長隨的眼睛亮了亮,水在這兒是十分稀缺的,以長隨的實力,能混到一口別人洗了衣服剩下的髒水已是難得,沒想到現在自己的面前,就有個能變出水來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