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當其他旅人帶著欣喜或疲憊從津海市火車站出來,我像個沒有情感的異類夾雜在他們中間,被裹挾的人群帶到出站廣場。高聳的大廈、整齊的街道、穿梭的人群,無不向外人兜售這座城市的繁華。
大家帶著理想和目標來到這裡。我呢,命運安排使然,因為陵江火車站的售票員說,這是發車時間最近的一趟車。
有目標的人腳步堅定,大步流星向前,他們像空中綻放的煙花,各自找到降落的地方,只有我沒有目標,所以在那裡遊蕩。
東南西北都可去,我無路可去。
我來到一個十字路口,紅燈變綠時,身旁的人紛紛提腳,穿過馬路,去到對面,我跟他們一樣,抬起腿一左一右向前走,走到馬路中央,我看見一輛車向我駛來,腦子裡立刻響起刺耳的剎車聲,還有疾馳而來的龐然大物,我立刻蹲下,蜷縮成一團,像只驚嚇過度的刺蝟。
我越蜷縮得厲害,耳邊的喇叭聲越響個不停。不止一輛,好多輛。
“你他媽找死啊,蹲在馬路中間。”
我聽到有人煩躁不安地罵人,趕緊把耳朵捂了起來。
有人拍我後背時,我抱緊頭大喊:“不要,不要!”
“姑娘,快起來,不要蹲在這裡,危險!”
我慢慢抬起頭,一個戴著袖章的阿姨俯下身跟我說話。
她看我有反應,繼續說:“你怎麼啦?到路邊站著,別在這兒,你看後面的車都被堵在那兒呢。”
我循著喇叭聲眺望,似乎整個津海市的汽車都因為我停了下來。
路過的行人有人在說:“這人是傻子吧?”
還有人說:“估計是失戀。”
我跌跌撞撞穿過人群和馬路,來到路邊,那些看熱鬧的人短暫駐足觀望,便沒了興趣,各自忙各自的事。只有那位阿姨,關切地問我:“姑娘,你遇到難事了吧?”
“謝謝,我沒事。”我說。
她看我除了剛才的行動有點怪異,說話還算正常。
“有什麼阿姨能幫你的嗎?”她問。
我搖搖頭,準備離開。剛要邁腿時,站直了身體問她:“你知道附近哪有租房子的地方嗎?最便宜的哪種。”
“原來是外鄉人啊!”阿姨帶著幾分同情的神色喃喃地說。“沿著這條路往南走到頭,那裡的八里莊,是城中村,有便宜的房子。”
我謝過阿姨,朝她說的那個地方去。
目標越堅定,腳步就越踏實。儘管只是找個住的地方,但這是我來津海的第一個目標,不再像剛才下火車那樣不知去東去西的茫然了。
阿姨說得沒錯,我走過一個又一個路口,終於在眾多的高樓大廈之間看到一片與這些現代建築極不匹配的低矮房。雜亂的電線,擁擠的街道,還有從小商店門口的音響傳出的清倉甩賣廣告,立即讓我湧起一陣強烈的歸屬感。
剛才沿途經過的繁華對我來說是海市蜃樓,這裡才是我落腳的地方。
它們那麼破舊,但它們的破舊跟我那麼相稱。
我在毫無秩序的內部街道穿梭,牆壁上、電線杆上、大門上被那些疏通下水道、房屋漏水、寬頻安裝、專業搬家等小廣告裝飾得五花八門。
後來,我在一家張貼有“房屋出租”的住戶門外停下,廣告上說“出租單間,套間”。我凝視了一下,徑直走了進去。
一個肥胖的女人坐在搖椅上,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電視。我走到她跟前,才發現身旁有個人。她像見鬼了一樣嚇一跳,但很快鎮靜下來,問我幹什麼。
“租房。”我說。
她扔掉手中的瓜子皮,把遙控器放在一旁說:“單間套房都有,租哪一種?”
“單間。”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