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正誼也不追星,但班級裡傳閱女團海報和她們的熱舞影片,偶爾有同學拉他一起看,有人喜歡性感姐姐,有人喜歡可愛妹妹,他們問他喜歡哪一種,他盯著她們看了半天,搖搖頭,說「不知道」。
用擇偶的眼光評判異性,是大部分人類的本能。
但左正誼似乎天生缺少擇偶意識,他看那些舞蹈影片的時候,看不見她們的性感身材和美麗臉龐,只看見她們跳得很專注,臉上閃耀著自信的光彩,彷彿她們是舞臺的主宰,吸引全世界抬頭仰望。
左正誼看入迷了。
男同學在一旁驚嘆:「哇,這個動作,她的腰好軟啊!好想抱一下。」
左正誼也驚嘆:「哇,這個動作,她練了很久吧?一定很辛苦。」
當時左正誼並不明白這種關注重點的差異意味著什麼。
總之,這僅僅是個開始,後來他的腦迴路和同齡人越來越不一樣,很難說他是成熟還是幼稚。
他喜歡特立獨行的「怪人」。
比如,當時他們學校門外有一家舊書店,書店老闆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兒,據說他孤獨一生,無兒無女,性格很怪異,學生們都有點怕他。
越怕他越要編派他的恐怖故事,說他無緣無故罵人,曾經有小學生路過他門口,被他嚇哭了;說他偷東西,書店裡的書至少有一半是他從別人的書攤上偷來的;說他之所以沒有老婆,是因為有暴力傾向,老婆跑了……
起初左正誼將信將疑,下意識繞著舊書店走。
後來有一陣子,班級裡流行武俠小說,左正誼從同學那裡借來的套書少了一本,他遍尋不見,便想去舊書店裡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買到。
左正誼鼓起勇氣走進書店的大門,發現店主老頭兒正在吃藥。
他不知道是什麼藥,也沒敢細看。
書店很小,光線略暗,老頭兒問他:「小朋友,找什麼書?」
左正誼說了個書名。
老頭兒從舊書堆積成山的書架裡翻來一本遞給他,竟然說:「送你吧,反正賣不出去。」
左正誼有點驚訝,對方又說:「還喜歡什麼?你是今天第一個顧客,隨便挑,都不要錢,我要搬走了。」
左正誼順口問:「搬哪兒去?」
老頭兒笑了一下——他竟然會笑,說:「海林。」
海林是潭舟島的公共墓地。
左正誼愣住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後嚇了一跳。
後來長達兩個星期,他一直以為這是玩笑話,直到他發現書店大門關了,有人告訴他,那個怪老頭兒死了,不知道是病死的還是自殺。
店裡的書他捐給了學校,名下所有遺產也都捐給了學校,雖然不多。
周圍人開始給他「平反」,說他不是怪人,不是暴力狂,不是小偷,是個外地來隱居的孤獨詩人或是作家,總之是很登得上檯面的身份,說出去比較有面子。
但左正誼不信。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信,本能地覺得他們仍然是在編派他,大家似乎都不相信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他要麼是壞人,要麼是身份特殊的大好人,反正就不能是普通人。
普通人怎麼可以不結婚?怎麼可以沒兒沒女?怎麼可以在一間破舊小書店裡窩一輩子?
他為什麼這麼過?
沒有理由啊。
「理由」必須得讓大眾理解。
但大眾只理解他們願意理解的、符合他們期待的。
但如果一個人,一味按照大眾的期待去活,還有自我嗎?
左正誼翻出老頭兒送給他的那本武俠小說,看完了。
書中的主角是一個天賦絕倫的劍客,武功超群,但一生顛沛流離